“阿娟，你在嗎？”屋外傳來了一陣緊促地敲門聲。此時已正中午。
    “進來坐吧，鄭村長。”一個有些上了年紀，但風韻猶在，麵容清麗，穿著一身青衫的女子推開了木門，她眉角的皺褶在歲月間開成了花瓣。
    “好嘞。”鄭萬戶急匆匆地走到了前廳裏麵，他雙手環在胸間，其中一隻手還揣在外套裏麵。
    “坐吧。”葉娟說道。
    待鄭萬戶坐下後，葉娟泡了一杯茉莉花茶遞給了鄭萬戶。
    “阿娟啊，這大熱天的，喝熱茶，我還真下不去口，越喝越熱，還不如給我整點涼水。”鄭萬戶嘴皮子都快熱得裂開了，正想喝一大壺涼水解解渴，他將手中的青瓷杯擱置在了一旁的茶幾上。
    “一時貪涼，腸胃耐不住的，你把這杯茉莉花茶慢慢喝完，身上就沒那麼熱了，這叫”以熱製熱”。”葉娟淺笑道。
    “行行行，咱聚賢村就數阿娟最有文化，念過高中，見過世麵，和我們這些泥腿子沒得比。”鄭萬戶重新端起那杯冒著白氣的茶水，噘著嘴，貼在杯口，細細呷了起來。
    “我哪算得上什麼文化人，就識幾個字，多虧了鄭村長，置辦了學堂，讓我這婦道人家，留在這村裏能謀口飯吃。”
    “我這也不是為了你，總不能讓咱聚賢村這山溝溝裏頭的孩子一輩子窩死在這大山裏頭，守著這一畝二分地吧。”
    鄭萬戶頓了頓又說道：“娟啊，咱村裏誰都知道，那年要不是你爸在雷老虎那煤場裏麵幹活折了腰，你高三那年也不會休學回家照顧你爸，說不定啊，你現在又是咱村裏頭的一個大學生。”
    “這都是陳年往事了，你怎麼還提？鄭村長，這大白日的，你一個大忙人專程來我家，不會就是說這個的吧。”葉娟那雙眸子微闔。
    “那我也不賣關子了。”青瓷杯中的茶水漸溫，鄭萬戶將之一飲而盡，全身的熱氣，從體內升騰而出，酷暑的燥熱一掃而空，渾身舒爽。
    “阿娟啊，你兒子像你啊！”鄭萬戶豎起了一個大拇指，從懷中掏出一張裱裝過的金漆封折紙遞給了葉娟。
    葉娟將那張折紙打開。看到上麵書寫的幾個大字後，向來古井無波的眼眸中湧現出了一絲光芒。
    “恭喜啊，阿娟，你家徐萌被S市的S中錄取了，不久就要到大城市裏麵去讀書了。”鄭萬戶大笑道。
    “謝謝鄭村長了。”葉娟說道。
    “我也是今早上去咱村口的信箱翻報紙時，順手翻到的。”
    “鄭村長，難得今天過來一趟，留下來吃個飯再走吧。”葉娟說道。
    “下次吧，我家那婆娘還等我回去吃飯呢。”鄭龍回道。
    “阿萌，出來吧，我知道你剛剛一直在聽著。”葉娟對著身後一道虛掩著的門說道。
    門被輕輕推開，一個體型瘦削的男孩子走了出來，隻見他微微低垂著頭，視線對著地麵，緩緩走到了鄭萬戶麵前。
    “萌萌啊，上次見你的時候，你還是隻到鄭叔叔這裏呢，沒想到一眨眼啊，就快趕上叔叔了。”鄭萬戶用手在自己的腰部比劃了一下。
    徐萌聽著鄭龍的話語，
    “阿萌，快和叔叔打聲招呼。”葉娟用胳膊肘，輕輕碰了碰徐萌的後背。
    “叔叔好。”徐萌抬起了頭，怯生生地回答道，一張清秀白淨的麵孔赫然出現在鄭萬戶眼前，他的一雙如同葉娟的桃花眼，似乎蕩漾著盈盈水花，隻一眼，便叫人移不開目光。身上的穿的衣物有些老舊，但素淨整潔。
    “哎呀，萌萌啊，我看就算那村裏戲台上的”賈寶玉”也比不得你一分，在學校裏麵應該有不少女孩子喜歡你吧，我估摸著啊，對象應該是有了，再等個四五年，村裏的娘姨叔叔們該吃你的喜酒啦。”鄭龍連珠帶炮地說道。
    徐萌不知道如何回答，隻能表情不自然地，僵硬在原地。
    “阿萌，你回廚房裏準備午飯吧。”葉娟將手上的錄取通知書遞給了徐萌，徐萌這才如獲赦令一般，快步回到了廚房裏麵。
    “葉娟，這阿萌怎麼回事啊？小時候還整天和村裏的孩子瘋在一起，現在怎麼變得這麼怕生，你看村口的大壯，去縣城裏搬了幾年磚，回到村裏來，抽煙喝酒的樣子，別提有多神氣了，說起來，阿萌也是一直在縣城讀書的娃兒，不會是讀書讀傻了吧？”鄭萬戶疑問道。
    “孩子性格內斂些，也是件好事，在外麵不容易學壞。”葉娟回道。
    兩人又簡單地寒暄了幾句後，鄭龍便走了。
    葉娟走進了廚房，徐萌將兩副碗筷放在了檀木桌上，這木桌已是有些年份了，因為長年置放在廚房裏麵，表麵染上了一層煙熏的黑。
    午餐很簡單，徐萌炒了一個臘肉煸豆角，做了一個紫菜蛋花湯。
    徐萌扒拉著碗中的飯，一邊還看著飯碗邊的錄取通知書。
    “樂得出神了，菜都不吃了。”葉娟笑道，她看見徐萌竟是不就著任何菜，吃掉了碗中的半碗白米飯。
    “米飯好吃。”徐萌回道，他的嘴角微微一裂。
    母子二人吃完了飯，徐萌將剩菜剩飯收拾在一個盤子內。葉娟取出一袋塑料包的光明牛奶，因為考慮到貓兒不適宜喝牛奶，用剪刀剪開後，隻倒了一小半在盤子中。
    徐萌將盤裏麵的牛奶和剩飯菜攪拌均勻，放在屋後。不一會兒，兩隻小野貓聞到了香味兒，從草垛中竄出。
    兩隻小腦袋圍著那堆飯菜，發著奶音，“砸吧砸吧”吃得津津有味，這兩隻小野貓自從知道了這邊每天都有剩飯菜，幹脆就在徐萌家附近定居了下來，葉娟和徐萌也算是半收養了這兩隻小花貓。
    “貓吃飯，有這麼好看嗎？”一個高大的身影出現在徐萌背後，徐萌來不及回頭，就被背後的人一隻手鎖住了腰部，抱進了懷中。
    一股熟悉的果香味傳來。
    “大牛。”徐萌回頭道，他看見一個穿著汗衫，皮膚黢黑，魁梧結實的男孩子，對著自己裂嘴笑著，露出了一口潔白整齊的牙齒。
    “抱歉，抱歉，萌萌，嚇到你了吧。”大牛摸著後腦勺說道。
    “我媽讓我給你帶的兩串葡萄，這是我家的新品種——新疆葡萄。”大牛將另一隻手中的果籃塞到了徐萌的懷裏麵。
    “謝謝大牛了。”徐萌回道，他看這竹籃子裏的兩串葡萄，顆顆飽滿晶瑩烏黑水潤，賽黑珍珠。
    這大牛家住在徐萌徐萌家的後方，家裏麵以種植果樹，葡萄藤為生。
    這大牛原名叫劉壯，因為從小身強力壯，結實得像一頭牛，其父母便給他取了一個好養活的賤名叫大牛。
    因為兩家離得近，徐萌從小和大牛玩在一起，關係在同村孩子中也是最好，加之徐萌和大牛，小學初中都是在一個班級裏麵念書，和大牛自然就不生分。
    “萌萌啊，我聽村裏人說你考上了S中。”大牛說道。
    “嗯。”徐萌點點頭，他心想這消息傳得這麼快的嗎，自己才剛拿到錄取通知書，就一會兒午飯功夫，村裏人居然都知道了？
    徐萌殊不知，鄭萬戶在去徐萌家的路上，逢人就說起了這件事，這聚賢村丁點地方，一會兒功夫，便一傳十，十傳百地傳遍整個村落了。
    “不愧是我的萌萌！”大牛作勢將徐萌樓進懷中。
    “大牛，可以了，我手裏還提著你給我的葡萄呢。”徐萌說道。
    他對大牛的熱情有些難以適應，但這大牛身高足足比自己高了一個半頭，因為長年勞作，胳膊比徐萌的大腿還粗，徐萌根本掙脫不開他的懷抱。
    “除非你叫我一聲大牛哥哥，我就放開你。”大牛打趣道。
    “那這籃葡萄你拿回去吧，我不要了。”徐萌正經道。
    聲音細如蚊子，但是大牛已是聽出了其不悅之色，趕緊鬆開了徐萌。
    “哎，萌萌，真羨慕你啊，考上了全國最好的高中，將來一定是前途無量，不像我，連一所高中都沒進。”大牛苦笑道。
    “不去讀職校嗎？”徐萌問道。
    “算了，還是早點在家幫忙吧，我媽這幾年身體不是很好。”大牛說道。
    “以後見麵的機會就少了。”徐萌說道。
    “怎麼？是不是舍不得我了？”大牛說道。
    “嗯，舍不得你家的蘋果，葡萄，梨子了。”徐萌笑道。
    “。。。。。。”大牛。
    地上的兩隻小花貓已是吃完了飯，大牛一手捏著一隻，將之提到了麵前，細細觀摩起來。
    “這隻是狸花，另外一隻是三花，還是一公一母的，不知道將來生下來的小貓崽子像誰？”
    “行了，快放了”小狸”和”小花”吧。”徐萌拍了拍大牛的小臂說道。
    大牛將貓兒放到了地上，兩隻小貓，飛速蹭到了徐萌的腿邊，伸出前足，抱著徐萌的小腿根部。
    徐萌半蹲下身，伸出手掌，兩隻小貓順著徐萌的手掌，鑽到徐萌的懷中。
    大牛再想伸出手去逗弄，它們卻齜牙咧嘴發出一陣奶凶奶凶的“喵嗚”聲。
    兩人坐在屋簷下的小矮凳上，徐萌將兩隻貓，放在合攏的大腿上，摩挲起它們柔軟的耳朵，貓兒們趴在徐萌的腿上，大牛捏著一根狗尾巴草，在它們麵前搖晃著，貓兒們探出前爪，有意沒意地撓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