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無鬼很快解決了剩下的半碗餛飩。而先前吃得很快的人此時卻還剩半碗。
    徐無鬼錯愕，這人不會是在拖延時間吧。怎麼外表如此討喜的人品行卻不怎麼討喜呢。
    正所謂人不可貌相。把這句話用在此人身上竟格外貼切。
    佟微生其實並沒有很餓。他隻是想讓徐無鬼多請一碗罷了。點了之後不想浪費食物，隻好硬是把它吃完了，吃得有點撐，但他樂意。
    在徐無鬼時不時投來的若有若無的鄙視的目光中，佟微生終於吃完了。
    徐無鬼抱著手坐在對麵，看著佟微生，臉上是一副“你最好從實招來”的表情。
    白衣男子見狀也坐得端正。
    其實他一直都坐的端正，行為舉止處處都在無聲宣告他具有良好的修養。氣質二字，徐無鬼今日算是深刻領悟了。
    所以他愈發好奇，此人為何品行卻不討喜呢。一本正經的死皮賴臉且光明正大。好像如果自己說了他什麼不是，就是罪過似的。
    徐無鬼最後得出結論，這種人最惹不得了。不是偽君子，卻是酷似偽君子的正人君子。
    正人君子終於開口，說道：“我知道你的身份。”
    徐無鬼挑了挑眉，有點意外又有些不屑，怎麼，難道他的惡名已經傳遍江湖，以至於這位正人君子忍不住出手，來討伐他了？
    哼，他可不怕。
    徐無鬼一臉平靜，“所以呢？”
    他怎麼就不問問我是怎麼認出他的？
    佟微生有點失落。
    他語氣溫和，“你別多想，我不是來殺你的。”
    徐無鬼饒有意味地哦了聲，“那你找我的目的是什麼？”
    莫不是要雇他去殺人？
    念頭很快被他否決，這種事這個人是覺得不會做的。但又想不明白，正人君子來找他，不應該要他命嗎？
    他疑惑了。
    隻見正人君子看著他笑了，他竟然有被驚豔到。此刻他忽然想到一個詞，秀色可餐。
    佟微生一臉認真，“我想讓你成為好人。”
    徐無鬼聞言便愣住了。
    若是從別人口中聽到這句話，他指不定得笑上三天三夜，可此刻說話的人，半點玩笑沒開，正認真地看著他，一字一字地說出這句話。
    像在許諾。
    他鬼使神差地說了句他自己都不認識的話：“我本來也不是什麼壞人…”
    佟微生聞言，驚訝地笑了，一臉誠摯又得意地看著他，仿佛在說：“我就知道。”你不是壞人。
    徐無鬼反應過來：“……”
    他這是怎麼了。
    佟微生趁勢說道：“既然如此，我一定讓你改邪歸正…”
    又突然改口，“不，你從來都不屬於邪道，隻是還未找到正道。”
    ……
    徐無鬼發現，這人無論說什麼話，都很認真，並且真誠。就像剛剛那句，簡直說到了他的心坎。雖然他並不知道為何會有這種感覺。
    但他心情頗妙，沒有出言否認。
    他忽然，想耐心聽一聽這位正人君子的話。
    徐無鬼有些後知後覺，輕輕地笑了，難得溫和地說：“那麼正人君子，你會幫我走上正道嗎？”
    正人君子毫不猶豫，“當然。”
    徐無鬼神色變了變，看著他，覺得這人修養確實好，呆傻也確實真。
    就不多想想，考慮考慮？
    徐無鬼忍不住笑出聲，“你怎麼這麼傻？對陌生人提的要求都不帶考慮的？而且還是一個危險的陌生人。”
    佟微生看著麵前的人笑他，也不惱，反而愈加認真的說：“我不傻，以後我們也不是陌生人。”
    徐無鬼聽著覺得這人的修養是真的好。不過似乎還未請教貴姓？
    “你叫什麼名字？”他問。
    “佟微生。”正人君子咬字清晰。
    徐無鬼點點頭，手指正有一下沒一下輕輕敲著木桌，問道：“微生二字何寫？”
    佟微生聞言便勾起嘴角，拿起一根筷子，沾了點粗茶水，在桌麵上寫下自己的名字。
    徐無鬼看著，隻覺此人的字甚是好看，端正清貴，字如其人。
    他垂了垂眸，然後說道：“在下徐無鬼，心裏沒鬼的無鬼。幸會。”
    佟微生聞言笑著點頭，“早有耳聞。幸會。”
    徐無鬼點過頭，問道：“吃完了嗎？吃完了我們就走吧？”
    我們。
    佟微生沉默點頭，實則是在心裏細細品這兩個字。
    徐無鬼和老板結賬，回過頭見佟微生還在座位上沒動。不是答應要幫他走上正道嗎？既然如此，不得跟他一塊走？
    便開口朝他叫了一聲，“佟微生，”
    佟微生聞言回過神，抬頭循聲看向徐無鬼。
    天已不知何時放的晴，人漸漸多了起來，此時徐無鬼正站在他幾米開外，身後是來來往往的人流。
    徐無鬼手裏拿著傘，看著他：“你要跟我一起走嗎？”我想嚐嚐當好人是什麼滋味。
    佟微生聞言拿起佩劍站了起來，微笑說道：“當然。”
    接下來的時間，兩個人一路上走走停停，買這買那，還說了不少話。
    徐無鬼了解到，佟微生師出高門，下山曆練了幾年，雖沒做出過什麼轟轟烈烈的大善事，但為人正直，日行一善是常有的事。
    佟微生已經遊曆過幾座城市，梁州是第一次來，人生地不熟，剛來就遇到一個乞丐遭人毒打，他出言相助，乞丐逃過一劫。卻不料最後竟被乞丐偷了錢袋。
    現在他身無分文，隻剩一把劍，和一把傘。
    徐無鬼笑他，有心救人反被坑。佟微生聽了也不惱，甚至還跟著笑了。
    徐無鬼半開玩笑：“你來梁州做什麼？莫不是來找我的？”
    佟微生聽了表情變得有些不自然，但徐無鬼顧著買東西，沒看到。
    佟微生語氣有點無辜，“嗯，我想著要是找不到你，我該怎麼辦。”
    徐無鬼聽了又笑話他，有點調戲地問：“哦，要是找不到我，你該怎麼辦？”
    一邊說一邊接過老板的找錢。然後才看向一旁的佟微生。
    佟微生一臉無辜地回看他，“那我可能會餓死。”
    話落兩人都笑了。
    最後兩個人兩邊手都提著東西往徐無鬼家走。因為佟微生無處可去。
    青石橋上，四下無人，佟微生才問道：“季寒是你殺的？”
    方才他們在街上已經聽說了。
    徐無鬼頓了頓，沒想否認，很快接話，“對啊。”他停下來看著佟微生。
    正人君子是不是覺得他殘忍，濫殺無辜了？如果他現在反悔，還來得及。
    佟微生也停下來，看著徐無鬼：“他罪有應得，你沒做錯。”
    徐無鬼沒說話。
    佟微生繼續說：“不管你之前殺過什麼人，好人還是壞人，現在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以後你不會再殺無辜之人。”
    “這便夠了。”
    佟微生氣質純正，語氣認真且溫和，說出話讓人想不信都難。
    徐無鬼頗有感想，這世間竟還有這樣一個人，不需要證據，也不用做什麼，隻要他說了，別人就會信他。
    徐無鬼鬼使神差地竟覺得佟微生說的話讓他安心。
    他情不自禁地點了頭。
    放晴後的天空格外高遠，濕潤的風時不時吹過河麵，泛起粼粼波光。陽光並沒有很烈，卻能暖人心。
    兩人不再多留，繼續往回走。

    作者閑話：

    徐無鬼：正人君子來找我，難道不是想要我命嗎？
    作者：(奸笑)他不要你的命，他要的是你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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