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於易陽看來，程青岩絕不該如此，高中時的他，為了考上C大，拚命讀書，高三那年冬天，發高燒也不說，硬是扛到暈倒。
    當時於易陽就在想，一個性格看著這麼溫和、看著白白淨淨這麼弱的人，怎麼會這麼要強、這麼倔呢。
    可是程青岩又很奇怪，明明自己複習時間都那麼緊了，同學問他問題，他又總是一一解答。
    那個時候，於易陽就在想，這個男生真奇怪，怎麼能一會兒一個樣呢。但是他挺佩服程青岩的，他想跟他做朋友。
    高中畢業後，大家就分開了，於易陽本以為程青岩去了夢寐以求的C大，會交很多好朋友，會變得更加自信，陽光。
    畢竟他性格好，長得也好看，上了大學肯定很受歡迎。
    可是一年多以前的同學聚會上，他卻看見了一個比高中時更加安靜的程青岩，他的話，比高中時還少。
    雖然高中的程青岩時候就不愛笑，但也絕不是現在這幅表情。
    不僅沒有變得自信和陽光，反而連那股隱隱的倔強和傲氣也完全消失了，像個生病了沒有朝氣的小孩兒。
    坐在人群中，默默看著大家，有人把話題點到他身上，他才會笑笑，簡單地回答兩句。
    於易陽忍不住一直去看程青岩，他到底怎麼了，心中疑惑實在難解。
    於是在大家分開的時候，他主動提出送大家回家，順理成章地有了跟程青岩單獨聊聊的機會。
    他能感覺得到程青岩過得不開心，但他不願意多說，於易陽也不好追問。
    他無法看著這樣的程青岩置之不理，那種感覺於易陽很哪很難說清楚，但他知道，如果不弄清楚，他一定會耿耿於懷。
    所以他想辦法一直跟程青岩保持著聯係，剛恢複聯係的那半年，程青岩依然很少跟於易陽提及自己的生活，他話很少，隻是在說到高中生活時，會多說幾句，聯手隱隱有對那時的懷念的笑意。
    大概是老鄉和高中同學身份的加持，於易陽本身的性格和長相也容易讓人信任。
    程青岩雖然不會主動找於易陽聊天，但於易陽發過來的消息，他基本都會回，有時候於易陽過來出差，他也會抽上班的午休時間，跟於易陽吃個飯。
    在C城，程青岩隻有一個稍微聊得來些的朋友。
    在這裏，其實很孤單，他很懷念以前讀書時候的生活，所以老鄉、同學對他來說格外珍貴。
    但他也謹守著朋友的界限，這是他跟周洺再一起後格外注意的點。
    這是他的初戀，還是同性。他不知道兩個男生在一起，避險的對象是不是應該也包含男性。
    隻是他覺得，如果周洺跟別人走太近，不管男生女生，他肯定都不好受，他不想周洺不開心，這是他覺得戀愛該有的樣子，所以不管對男性還是女性，程青岩一律都保持著該有的禮貌距離。
    後來於易陽差不多察覺到了，程青岩有一個同性對象，程青岩並沒有過多掩飾，所以於易陽很容易發現。
    於易陽雖然沒見過，但光憑程青岩跟他在一起，過得並不好，他就已經對那個人的印象不好了。
    但於易陽很尊重程青岩，從未有過越矩行為，他的人品和教養也不允許他這樣。
    這大概也是程青岩願意跟於易陽一直保持聯係的原因吧。
    他在程青岩的生活裏，一直都是可靠的老同學，溫柔的傾聽者，現在的程青岩很開心能重新跟老同學有聯係，也很需要這份跟人與人之間的正常交流。
    他們一直都是這樣，斷斷續續地聯係，節日裏問候對方兩句，不多不少。
    不過多問詢對方的生活細節，也不幹涉對方的生活方式，隻是朋友間的聊天敘舊。
    直到有一次於易陽來C城見客戶，想約程青岩一起吃午飯，但程青岩說最近在趕一個項目，時間有些緊。
    程青岩的拒絕並不罕見，於易陽並不覺得有什麼。
    但他上次去香港出差，給程青岩帶了一些內地買不到的書，想著這次過來能順便拿給他。
    既然程青岩沒時間，便說把東西送到程青岩公司樓下，程青岩下來拿就行。
    程青岩也不好再拒絕，等到中午，於易陽給他打電話，便下樓去了。
    那時候是2月底，正是C城最冷的時候，室外溫度隻有不到十度，加上濕冷，體感其實來說真的非常冷。
    程青岩下來得急，隻穿了件襯衣，程青岩本想拿了書跟於易陽好好道謝後就上去。
    但於易陽看他臉上泛著不自然的紅，眼睛也有血絲，問他怎麼了。
    程青岩隻說是加班太累了，固執地不願多說，轉身上樓去了。
    程青岩太反常，不止是一看就生病了的身體狀態，他說話時神色閃躲，急於避開於易陽，連平時周到的待人之道也不顧不得的樣子，很難讓人不在意。
    於易陽下午見客戶的地方，離程青岩公司很近。
    談完事後，他把車又開到了程青岩公司樓下，剛好晚上9點，帶著試試的想法，給程青岩發了條微信，問他還在加班嗎？
    過了半小時，程青岩還沒回，於易陽打了個電話過去，沒想到接電話的不是程青岩。
    “請問青岩在嗎”於易陽試探性地問了句。
    那邊聲音有些嘈雜，於易陽心裏有些擔心，不知道程青岩出什麼事了，電話怎麼會在別人手裏。
    “我是程老師的助手，他現在人在醫院，請問您是哪位？”
    “醫院？他怎麼了？嚴不嚴重？”於易陽聽見醫院，便有些緊張，想起中午時，程青岩明顯不舒服臉色，便容易胡思亂想。
    “程老師胃病犯了。醫生剛給他看完，已經沒事了，現在正休息呢。”
    “你們現在在哪個醫院？”
    “C城第一人民醫院。”
    “我馬上過來，麻煩你幫忙先照顧他一下，謝謝。”
    “沒事兒，您太客氣了。”
    知道地址後，於易陽迅速開車趕了過去。
    推開病房的門，看見程青岩特別安靜地睡在那裏，因為生病，本來就白的皮膚，少了健康的氣色，程青岩看上去脆弱不堪，像隨時要離開，怎麼都抓不住一般。
    於易陽那一刻，真正地感受到了心痛的感覺。
    程青岩的助理見來的人穿著正裝，年齡看上去跟程老師差不多大，帶著一副眼鏡，氣質沉穩，不是那種英氣逼人的帥哥，卻是讓人越看越舒服的類型。
    簡單交流後，知道於易陽是自己老師的高中同學，本來他還想著怎麼聯係老師的家人，但他想了半天，他來公司一年來，平時也沒見老師家人來過公司接他，老師自己也沒提過，他實在想不到該聯係誰，這下倒是正好。
    生病的情況，老師身邊如果隻有他這個助理，該多可憐啊。
    於易陽仔細詢問了程青岩的助理，程青岩的胃病到底是怎麼回事，因為是晚上，掛的急診，隻能做些簡單的檢查，處理今晚程青岩胃痛的情況。
    具體怎麼回事，要等明早仔細檢查後才知道。
    於易陽跟程青岩的助理打聽了一下，程青岩工作時吃飯是不是按時等等情況。
    程青岩的助理回憶了一下，中午大家一般在食堂吃，程青岩都會按時跟大家下去，隻是吃得不多，至於其他時候，他就不太清楚了。
    助理走後，於易陽坐在程青岩病床邊，看著瘦到連蓋在身上的被子都沒有多少拱起的地步，有些難以想象，一個青年男生的身體，怎麼會瘦弱到這種地步。
    既然工作時間，中午那頓按時吃了，那問題肯定出在其他時候，加上程青岩之前的狀態，於易陽很難不去聯想，這其中是否有程青岩男朋友的原因。
    心中對那個人更加不滿起來，甚至有些埋怨程青岩，怎麼會喜歡那樣的人。
    正想著，程青岩突然翻了個身，麵對著於易陽側躺著，於易陽看到他壓在身體下方的左手上還帶著那塊很大的手表，看起來很不舒服。
    於易陽將程青岩的手輕輕抬了一點起來，方便取下手表。
    大概是藥物的原因，程青岩睡得很沉，絲毫沒有被於易陽的動作吵醒。
    隻是在取下手表那一刻，於易陽徹底愣住了。
    之前他因為程青岩過得不快樂，甚至連身體都搞垮了而生氣，心疼。
    但他從未想過，程青岩居然曾經自殘過，他心中對程青岩的心疼變成了悲痛，對那個人的埋怨變為了憤怒，甚至是恨意。
    他想立刻把程青岩叫醒，問他為什麼不珍惜自己的生命。
    可他看著程青岩安靜的睡顏，不堪一擊的身體。除了握著他都手，於易陽感覺自己什麼都做不了。
    這樣都程青岩，除了保護他，照顧他，於易陽怎麼可能忍心傷害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