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寧寧從來沒想過自己碩士畢業的這一年還能遇到祁陽。
    他是她的直係學長，她死皮賴臉追求了他好多年。可是當她修成正果，兩個人終於在一起以後，僅僅十幾二十天的功夫，她又把他甩了。
    對，她就是那麼賤。得到了就不喜歡了。
    看著眼前這個一米七九的男人，關寧寧足足昂起頭才能和他對視，嚴重懷疑以前是他謊報了身高。
    “弄濕了我的衣服還想走？”祁陽輕蔑笑了笑，聲音不重，語氣卻誇張極了，立刻有一群人圍上來。
    “祁總怎麼了？”
    “呦！爺您趕緊去換一身衣服。”
    “這誰家的姑娘啊？怎麼這麼不小心！”
    ……
    祁陽自從那句陰陽怪氣的話以後再也沒說過話，好整以暇地站在那裏，眉眼裏甚至藏著得意。
    能重新見到祁陽已經很不可思議了，而看他現在這個架勢還不是一般人。關寧寧覺得自己現在還是不表態比較好。
    三年過去了，他好像沒什麼變化，依舊是那麼迷人。兩道濃濃的眉毛下麵藏著一雙柔情的眼睛，笑起來的時候像是皎潔的月亮。他的眼睛和關寧寧恰好相關，寧寧是大眼睛但是近視不太有神，而他眼睛是小小的，但是偶爾露出的精光讓他看上去很有精神。
    關寧寧最喜歡他的下庭，深刻凹陷的人中，厚薄適中的嘴巴，唇紅齒白。
    她想自己當初就是見色起意吧！
    沒過一會兒，石揚名就過來了。
    方才一直沒說話的祁陽看到東道主過來，終於開口說話了。
    指著一旁的關寧寧，問他：“石總，這是你們家親戚？”
    這次石揚名擺宴的名目是石夫人壽宴。除了生意場，有些親戚在場也是情理之中。
    “奧！寧寧不是我家親戚，從前和老關他們家住在附近，小時候常來我家串門。我愛人啊，特別喜歡這丫頭，這次過生日說什麼也要她過來。”他一邊說著，一邊打量了一下祁陽濕了的西裝，假裝不明情況地問關寧寧，“寧寧，這是怎麼了？”
    聽到旁邊竊竊私語，原來是老關的女兒啊……
    關寧寧自知給爸爸惹禍了，乖巧地說著：“我剛剛拿飲料不小心灑到了祁總，真是對不起。”
    不知道他是個什麼級別的人物，但是喊一聲祁總應該是沒錯的。
    祁陽聽到那一聲“祁總”，看著她的眼睛微微眯起，好像是打量著什麼新奇的事物。
    石揚名趕緊打圓場。
    “不好意思啊祁總，寧寧這丫頭剛從留學回來，不太懂這邊的禮儀。”
    有一瞬間，關寧寧看到他眉毛一挑。
    “哪裏留學？”
    石揚名沒想到對萬事萬物都漫不經心的祁總居然會對寧寧留學的國家好奇，有些遲疑。
    關鎮這時候聽到了動靜，趕緊過來，也露出了千篇一律的諂媚：“上不了台麵的小國家而已。我們寧寧不懂事，打擾了祁總的雅興。”
    祁陽又一挑眉，那神情仿佛在說，你又是哪根蔥？
    “寧寧！還不快陪祁總去洗手間整理一下！”
    “好的爸爸。”關寧寧點了點頭，又朝著祁陽溫和笑笑，“祁總請跟我來。”
    祁陽沒動，抬眼看了看關鎮，眼睛小小眯成一條線的，鼻子也不挺，還有啤酒肚，長得和關寧寧不是很像啊。
    不過，她這一米五幾的身高倒是可能遺傳爸爸的。
    他一米七九是假的，她一米五九可是真的。她讀書的時候最想找個20公分最萌身高差的男朋友，他才說自己179。
    關寧寧一直覺得自己當初可能是見色起意，而祁陽卻嚴重懷疑自己是不是瞎了眼。身高沒身高，體重沒體重的。身材不行就算了，皮膚也不白嫩。
    兩人一同進了洗手間。
    祁陽筆直地站在洗手間鏡子前，一句話也沒說。她也沒說話，側身彎下腰，取來柔軟的毛巾耐心給他擦著衣服下擺。
    他通過鏡子看到她彎腰給她擦西裝的樣子，認真打量起她來。
    今天關寧寧那又黑又亮的頭發都簡單地梳起，劉海也紮進去，露出她光潔飽滿的額頭，旁邊隻留了些碎發，看起來端莊又得體。穿了一件米白色的襯衫，配了一條簡單的細項鏈。底下是淡藍色的長款半身裙，裙擺上繡了些漂亮的小雛菊，嫻靜溫柔。
    他們說她不懂禮儀，今天穿的倒是非常得體。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她身高矮了些，又配了雙白色的平底小皮鞋，在那群濃妝豔抹的女孩子裏顯得毫不起眼。
    祁陽靜靜看她繼續擦著他的西裝，心裏倒是笑了笑。還是沒打耳洞，還是不會穿高跟鞋，還是不喜歡留劉海。
    以前兩個人都不清楚彼此家裏的情況，似乎確實聽她說過家裏有個小公司，沒想到真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公司。
    關氏？他倒是真沒聽說過。
    再低頭看她，發現她脖子微微有了頸紋。算了算，他已經二十八了，她也該二十六了。
    “哪裏留學？”
    她愣了一下，很快又應了一聲。
    “越南。”
    “越南？”他似乎很驚訝，忍不住又重複了一次。難怪剛才石揚名猶豫了沒說。
    “家裏供不起你去其它國家？”
    “和你有關係嗎？”她見旁邊都沒人，直起身子，隨便用力給他擦了幾下就要作罷。
    祁陽笑了笑，這張牙舞爪的樣子才像她。
    祁陽也不在意，等她給他擦了擦衣服，就往外走，關寧寧也立刻變成乖巧的樣子，畢恭畢敬地跟在他身後出來。
    兩人一前一後出來，門口又圍了一些人關心祁總。
    大家七嘴八舌說著場麵話，祁陽卻一言不發。
    直到關鎮走上前來詢問才漫不經心地開口：“我看關小姐一點都不用心，這西裝都給我擦皺了。”
    “你——”關寧寧真的沒想到他竟然會如此刁難她。他往自己身上倒飲料誣陷她也就算了，在這種場合還說這種話。
    “祁總您看，我剛才喝的是橙汁。而從您這衣服上的顏色和氣味看，灑的好像是白酒，是不是有可能搞錯了？”
    她眼睛有意無意瞟了一眼他剛剛留在桌子上的酒杯。大家也一起看過去，正是透明醇香的白酒。
    場麵靜悄悄的，如此尷尬的場合，沒人敢說話。祁陽突然笑出聲來，聲音比方才指責她弄髒衣服還要討厭。
    “關小姐的意思是我汙蔑你？”
    “你自己心裏——”
    “關寧寧！”關鎮用力拉了她的手，製止了她。
    “還不快給祈總道歉！”
    “不必，該是我給關小姐道歉。”祁陽突然上前給她鞠了個躬。
    關寧寧本想撇開責任，這下尷尬的反而是她自己。
    她實在是沒見過這樣的場合，明明是他故意陷害她，就因為地位不同，他給她道歉卻引來一眾批評她不懂事的聲音。
    她遲疑好一會也不知道要怎麼辦。
    “關小姐似乎不接受我的道歉？論石家和關家的友誼，估計此處是不歡迎我祁某人。”
    “沒有的事，沒有的事。”關鎮和石揚雄都連連擺手。
    “祈某人在此處，恐怕實在是敗壞關小姐的興致，鄙人還是先行離去。”
    關寧寧定定站在那裏。祁陽的意思，是有她沒他？
    石揚名想到了即將要和祁氏合作的項目案，對著寧寧笑：“丫頭，還不趕緊去買一件新的西裝給祁總賠禮道歉！”
    這一聲，分明是逐客令。關鎮和關寧寧臉上都有些尷尬。
    石揚名塞給她一張卡。輕輕跟她說著：“好孩子啊，對不起。先委屈你了。”
    關寧寧也意識到了問題嚴重性，雙唇緊閉，上排的貝齒狠狠咬著自己的下嘴唇，點了點頭。“嗯，我去買一套新的。”說完卻把銀行卡推了回去。
    她要往外走，不知道何時過來的石天旌突然從陽台上進來。
    “寧寧我陪你去！”
    石天旌走的急，很快就走到了她身旁，拉住了她的手。
    不過一紙合同，他自然不稀罕。
    關寧寧看著石叔叔一臉緊張的樣子，猶豫地縮回手，石天旌卻把她抓得更緊了。
    “混小子！幹什麼呢！”石揚名嗬斥了一聲。
    “嗬嗬，這是令郎吧。”祁陽看著那穿著白色夾克的男人就那樣一直拉著她的手，心裏隱隱覺得不痛快。
    “是關小姐的男朋友？難怪石總如此疼愛關小姐。”
    “沒有沒有，他們隻是從小一起長大，感情比較好罷了。”石揚名看了看恨鐵不成鋼的兒子，“那你陪寧丫頭去買。”
    石天旌點點頭，拉著她的手出去了。
    石揚名還一直說著自己兒子不懂生意場的規矩，要給祁陽賠罪。
    石天旗看了看自己父親，也悶悶不樂說了一句“生意場有什麼狗屁規矩！”
    祁陽戲謔看了他一眼，看來這就是石揚名的二兒子石天旗，從小不學無術，沒什麼經商頭腦，現在因為大兒子在南城醫院從醫，無奈由二兒子接手了公司。
    祁陽看著他們倆出去的背影，覺得事情似乎有點意思。心裏笑了笑：石天旌？南城醫院的主任醫師？
    
    兩個人出門來，誰都知道祁陽根本不在乎那個西裝。就是想讓她難堪罷了。
    天旌識趣，也沒有多問。
    “天旌哥，那我回家了。”
    “寧寧，我陪你附近走走？”
    關寧寧尷尬笑著：不了，我還有事，我，我先回家。
    “你有什麼事……”
    寧寧沒想到他還會窮追不舍，隨便編了一個理由：我，我想起來家裏衣服還晾著，天黑了，我要回去收衣服。
    兩人對峙著，熙熙攘攘的街頭，她穿著簡單的白色襯衫和長裙，頭發已經放下來披散著，風一刮，顯得單薄無助。
    “那我陪你一起回家收衣服。”
    她突然有些煩躁：“天旌哥，你讓我一個人靜一靜。”
    石天旌看了看她現在的樣子，突然笑著點了點頭。“多大個人了，有事還藏著掖著！”
    他摸了摸她的頭發，語氣一如既往像是一個寵溺妹妹的哥哥。
    關寧寧整個人震了一下，退後幾步，就轉身要回去。
    “我真的不用陪。”
    也不知道怎麼自己就到了商場裏。
    她失魂落魄坐著，又惴惴不安，站起來來回踱步，又取下帽子試戴。
    想起祁陽那一件衣服在這裏有個專櫃，就過去逛了逛。
    “祁陽先生？祁總？”店員以為又是祁總的小迷妹來打聽了，順便可以擴大知名度，“我們這裏好多上層社會的人都會過來訂製。看，那個，那個都是他們喜歡的布料。”
    “祁先生訂製一套衣服多貴呢？”
    “大概是12w-60w不等吧。”
    聽到這個數字，寧寧習慣性開始換算人民幣，又突然想起來，她已經回國了……
    她點了點頭，挫敗地坐在一旁。
    祁陽是什麼祁總她不清楚，但是她知道了，總之他不是普通人，更加不是她以前以為的窮苦人家。
    玻璃櫥窗外，頎長的身影從車上走了下來，走進店裏。
    店員趕緊迎上去：“祁總，你上次定製的那一件襯衫好了。”
    祁陽點點頭，把身上這一件西裝脫下。“這件衣服洗好。”
    店員表麵熱情接過，心裏忍不住疑慮，祁總從來不幹洗，穿舊了就扔掉。況且此時他身上這件應該是比較便宜的了，都不是定製的。
    “今天有位小姐也來打聽祁總的西裝呢。”
    “是嗎？”祁陽挑眉。
    司機老汪看到他挑眉，想到祁陽從來不會來專營店，就了然大半，幫他開口問道：“哪家小姐？”
    “她還沒走，在樓上。”
    “老汪，你去車上等我。”祁陽笑了笑，就往樓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