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知閉上眼睛，胸腔裏響起沉悶的吸氣聲。他的確不太年輕了，就算穿上時下最為流行的靚衫，在洗手間頻繁地塗抹遮瑕麵霜，也撐不過兩三年。難道真要作SHOWBOY到三十歲？幹這一行都是憑借年輕的麵容作資本，然而新鮮的麵孔每年都會湧入，就像剛才那個少年，長相惹人憐愛，很討客人喜歡。
    瞧他不把自己放在眼裏的樣子，是搭上有錢的客人了吧？真知牽著嘴角幹笑了兩聲。
    夜幕中急急駛來一輛紅色跑車，汽車尾燈穿過涼透了的空氣，照射在簌簌而落的雨絲上，孤單寥落。水霧壓抑在半空中，濃重而遊離，有著分明的迷惘。
    “真不好意思，來遲啦！冷不冷呀？別凍壞咯。”
    真不知道該稱呼車上這個嗲聲嗲氣的人為“女孩”還是“女人”。看著五官輪廓已經有三十好幾了，但她的臉上鋪陳的卻是當下小女生們最時興的蜜桃妝。不過真知關心的不是這些，他需要的是這個客人在酒吧裏大筆的消費。
    眼前的這位客人最近幾乎每晚都來，她總是喜歡把遠去的少女情懷和現在的寂寞情緒盡數抖落出來說給他聽。真知從她的敘述中漸漸知道了她已婚的事實，但為何在婚姻中覺得乏味卻不幹脆離婚呢？原因不得而知。
    真知露出月牙白一樣色澤的整齊牙齒，親切地拉著客人的胳膊，不斷地誇讚她美麗的妝容，誇得客人合不攏嘴，就像夏天曬裂的瓜果。
    藍莓酒吧的海報燈牌在微弱的天光下閃亮著，明亮的有些刺眼，即便是在車水馬龍的酒吧一條街也顯得分外醒目。真知看了一眼空曠的天空，後來回想起這一天，也忘了當時的天空是黑是灰。
    店門是隔音的，DJ已經放上了舞曲，伴隨著貼壁而掛的五彩斑斕的燈光而熱鬧非凡，讓人有些不知所措。真知拉著客人坐在舞池邊的環形沙發內，要了兩杯藍莓雞尾酒，不慌不忙，文質彬彬。
    客人斜靠在沙發扶手上，首先是長籲短歎了幾聲，又鎖緊眉頭講述最近自己讀林徽因傳記的體會。隔壁的環形沙發裏坐著那個可愛少年和他的同伴，他們的年齡都比他小。
    他們圍坐在一個貴婦人身邊，那個貴婦人舉手投足尊貴而優雅，大波浪卷發，黑色的披肩，連吃櫻桃的動作都做作地優雅，還時不時捋一下耳際的頭發。
    很多人在大廳中央狂放地扭腰擺肢，真知聽到少年們稱呼那個四十多歲的貴婦人為“公主”。於此同時聽著自己的客人羨慕林徽因婚後依然被兩個男人深愛著，卻能三人和諧共處。
    他努力聽著客人惆悵的內心表白，有時又很羨慕像客人一樣的企業高管們井然有序的生活，潔白的衣領，落地窗下喝咖啡的姿勢。夜色很深了，酒吧這樣獨成天地的世界依舊繁華熱鬧，杯子碰撞的聲音，服務生前前後後淩亂的腳步香檳塔推來推去搖搖晃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