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曦，我知道。我前世的事情，我大概知道了。因為我行雨遲至，你爹爹失蹤在泥河中。對不起。”長清低下頭，不再和眼前男子對視。
    沒想到，蘭曦又偏偏用力再次拿匕首挑起他的臉，逼著他看著自己的眼睛。“我爹爹他，沒死。”男子微笑，“我殺你全城子民，隻是因為，我想要這座城，我屠空整座城池，然後把我蹉跎穀的鄉親們接過來。他們本都無罪，卻被人唾棄嫌惡，他們沒錯！隻是因為他們出生在蹉跎穀而已！現在，我要給他們一座新的家園。”
    “可我京都城中子民，又哪個有錯？”長清直接低吼出來，“你想保護一群人，你沒錯，可是你為此去傷害別人就是錯的！你用錯方法了……”
    “我不在乎方法，即使方法不正確，結果對，就可以了。”蘭曦眼眸的顏色突然變得很深。似乎要將長清整個人吸進去。真是，總忍不住想要對眼前人使用控魂術，雖然知道，自己的法術在他身上，效果淺薄短暫。
    “長清，你要不要……留下來，在這裏，即使臣民換了，可城還是那座城，國家還是那個國家，你還是王。”
    要不要留下來？
    長清冷笑了一聲，“我的臣民都沒了，我又在為誰做君主？”
    長清此人，一向疏離有禮，為人緘默但是溫和，如今這一聲冷笑，不知為何讓蘭曦骨子裏都浮上冰霜。
    “蘭曦，你當日以女兒身欺騙我，假冒異國公主，坑害父王，今日又殺我百姓，現在，邀請我留下，讓我怎麼能安心坐在那王位上？你留我在這裏，和你一起生活，是和居心？”
    長清一字一句，滿是憤怒，麵具雖然隔絕了原本清秀俊美的臉，但依然能看出，他的臉容第一次出現如此嫌棄又憤懣的神色，蘭曦隻覺得呼吸滯住，難受的緊。卻又一時不知如何還嘴。
    是啊，為什麼，為什麼希望他留下來，和自己一起在這個國家生活？
    “蘭曦，你我，永遠，是敵人。前世，今生！”長清眉眼冰冷，抬頭，狠狠注視著錯愕的人。
    永遠的敵人。
    蘭曦突然明白過來。自己已經賭上一切，從發誓一定要粉碎這個國家開始，從決心殺光這裏多有人開始，從第一次欺騙長清開始，自己走光漫長崎嶇的道路，從塵世盡頭永遠在業火中煎熬的蹉跎穀，一路流血流汗，走到這裏，這條路上，自己早已經沒有回頭路了。
    即使自己覺得某人溫暖，想要他永遠在自己的視線裏微笑或哭泣，都是奢望。
    既然，得不到，那麼……也不用再多費心思了。
    表情呆滯的人，伸手，觸碰到長清倔強抬起的臉頰，指尖用力，撕下了那張人皮麵具，露出青年清冷絕塵又明麗生動的麵容。
    他曾為之驚豔，無論是前世仰望天空時看到的那條讓天地黯然的青金蒼龍，還是今生，百芳園內，春日午後，花影斑駁時分的初見，他都是那般高貴，那般讓人移不開眼。
    得不到，那麼，殺了吧。
    為他帶上人皮麵具，是為了隱藏他還活著的事實。這樣，他可以用一個身份活在自己身邊，甚至願意，願意讓他繼續當王。
    但是，自己忽略了一件事，他不願。
    他無論如何都不原諒自己。
    已是死別。
    蘭曦眼中的顏色越來越深遂，直到，熄滅了最後一點光亮。
    周身散發著黑色的冷氣，麵色悲愴又決絕的男子，緊握從很久以前就一直隨身帶紫色匕首，以閃爍寒光的利刃，刺向了曾讓他心中因為愛恨起伏跌宕的清遠王。
    金屬刺入肉體的悶響間，鮮血噴湧而出，即使腕間金光四射，朵朵火種紛紛揚揚，像一陣風，想要努力護住雙手被困無法掙紮的年輕君王，可是，在凶狠的攻擊下，合歡花也無法抵擋。
    長清胸口的鮮血和蘭曦靈魂深處的溫度一同流失。
    陽姝回到昭空元祖廟時，卻並沒有看到芳華。
    真是難為大神，芳華像個第一次帶人回家的小夥子，生怕家人照顧不周，自己先前往仙居雲天。
    仙居雲天乃眾仙安居之福地天宮，原本是仙鶴群舞雲朵飄逸的神境，群仙在此下棋，作畫，品茶，好不愜意。誰料到，那芳華大神一個金花升空，大家就開始手忙腳輪的忙活起來。
    仙居雲天內，幾個小童跑來跑去，一會去幫這位紅喜神添柴加火，一會去幫那位灶君司命挑水洗菜。
    山神年輕壯漢在那邊挑揀上好的煤炭，土地神老爺爺彎著腰在那裏活麵……總之大家一個個都累的滿頭大汗。
    往日仙氣繚繞今日卻油煙彌漫。
    芳華見大門也沒有人守了，大敞四開。於是大搖大擺走進院落。院落裏樹蔭下石桌上期盼七零八落，經過書房時，順著窗口望去，那桌上一副未完成的畫卷墨跡未幹……
    “咣當”何仙姑手中的擀麵杖掉地上了，瞪大眼睛看著一臉春風走進英俊男子，冷了半天，才嗷地喊出一嗓子，“昭空元祖！！”
    正在扇風的紅喜神，正在炒菜的灶君司命，正在砸煤塊的山神，正在和麵的土地神，正在擀餃子皮的仙姑，其他數十仙君不約而同都停住了手中的動作，緊接著不知哪個小孩兒喊的驚天動地，“元祖提前來啦！怎麼提前啦！”
    芳華立刻難為情地擺手，“各位仙君，各位仙君，辛苦了，辛苦了，我就是來看看，是我提前了，是我提前了，大家不要驚慌。”
    各位仙君紛紛鬆了一口氣，那就好，那就好。
    “哎，芳華君，你怎麼提前了，你往常回來，可都是我們做好飯菜左等右等，你才姍姍來遲，今天可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不不不，我今天是帶著朋友一起回來，怕他來了有不方便，我放心不下，就先回來瞅瞅。”芳華笑容莫名其妙有一絲絲羞赧。
    “？？”眾仙君被芳華仙君這羞怯微笑嚇得一愣。
    更可怕的是，這芳華仙君周身紅鸞星光跳動，鳳目若桃花秋水。
    一把四十八萬九千年單身的高級單身貴族，今日這氣場粉紅得詭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