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清是成年人的體力，七歲的心智，小芳華是徹徹底底如假包換的小孩。
    夜深小孩早早就困了，回到他自己的小床上，原來也是大殿中一個金色荷葉中，大大的荷葉彎成一張床塌，裏麵是柔軟的真絲被褥。
    小芳華甜甜睡去。
    這時，長清才對芳華開口，“我這麼說可還行？”
    芳華立刻點頭，鳳目泛著水光。“多謝。”
    他在說謝謝的時候，嗓音有些發抖。不隻是謝謝長清用演技配合，更多的是，對那條小青龍的道謝。
    長清懵懵懂懂，他聽出了這聲道謝很可能有更深含義，可是卻又不知從何問起。
    “今天，你也睡在這樣的荷葉裏可以嗎？”芳華隨手一揮，一片金色荷葉從湖中騰起，緩緩降落，又是一張溫暖舒適的搖床。
    長清臉上微微含笑，顯然很是滿意。
    他躺到了裏麵的真絲軟枕中，芳華守在床邊，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你……你不睡？”長清兩隻手像小老鼠一樣握著被子的邊緣，把被子一直蓋到脖子。轉頭看著芳華。有點好奇。
    “你怕黑嗎？我陪著你，你睡了我再說。”芳華無法解釋自己是神，不用睡，於是幹脆編排語言哄孩子。
    孩子也的確挺好哄的。
    隻不過，孩子大眼睛轉了轉，又說，“我倒是不用你陪，隻不過……哥哥，我睡前一般習慣看會書。”
    “哦？”芳華眉毛一挑，感覺心中有點預感。“你喜歡看什麼書呢？”
    “你這裏，有《昭空元海經》嗎？”
    果然。
    芳華控製不住的笑了起來。不過他又想逗逗孩子，想他失望，然後又高興。
    不料，已經躺在枕頭上的人，卻露出心滿意足又有一絲洋洋自得的神情。
    “我就知道你沒有。”
    嘖嘖嘖
    “你有嗎？”
    “我當然有。”
    芳華試探，“去伏羲神殿跪了九天九夜？”
    “呀？你怎麼知道？”長清好奇，“不過，我隻跪在昭空元祖神像前。我最崇拜的大神。”
    這時的小泊鈞應該又回憶的是小長清經曆的往事。果然他的腦袋裏前世今生混淆在一起，是錯亂的。
    “你知道昭空元祖嗎？”
    “還有人不知道他？”芳華，嗯……小小秀（裝）了一下。
    “果然，我的偶像無人不知……”
    芳華很滿意。
    “你喜歡昭空元祖？”芳華又繼續深入，“你喜歡他什麼呀？”
    “嗯，我很尊敬元祖。”長清臉上又一絲羞赧，轉而又趾高氣揚起來，“因為昭空元祖快！”
    芳華眉間抽搐。
    他很想讓眼前這小兒郎好好解釋解釋，可是長清卻已經換到了另一個話題。
    “父王說，我滿月的時候抓周，直接抱起了《昭空元海經》，那一本是昭空元祖的真跡。我日日研讀，每天都是昭空元祖陪著我一起入睡……
    芳華嘴角笑意就要兜不住了，這孩子說的可是青年才俊該說的話。
    “哎？”長清突然坐起來，雙手揉著頭，臉上神色有點痛苦。
    “怎麼了？”芳華不笑了，立刻詢問，“頭疼嗎？”
    “不，我剛才說，我是去伏羲神殿跪了九天九夜才求來的……”長清眼中有不解，不解又慢慢變成恐懼，“可是，我明明不是……不是原本就有昭空元祖的真跡……”
    這是因為兩生記憶在腦中並生混亂、相互撕咬破壞。
    受傷的隻能是長清的腦神經。
    作為龍太子的泊鈞滿周歲當天就擁有了最喜歡的書籍。
    可是作為人類太子的長清，一直到十歲才自己去了伏羲殿求書。
    書本是同一本。
    隻不過龍太子被天雷劈中失去龍筋墮入塵世後，家人把他喜歡的東西祭入大海，意為給太子陪葬。但是上身真跡不破不滅，回歸神殿，被伏羲殿祭司收走。成為人類的長清再次去求了回來。
    但是這些時間線索，在長清腦中糾繞打結，並不清晰，隻會讓他神經係統痛苦不堪。
    長清的頭開始疼，越來越疼。芳華攬過長清，將人按在懷裏，“別想了，別想了。”
    我知道昭空元祖的故事，我給你講……
    芳華一邊繼續哄睡長清，一邊心中明了。必須趕快找回長清神識，不然，日後禍患會更多。
    “你應該不會比我更熟悉書中內容。”長清又眨著睫毛纖長的大眼睛。
    “哦？”芳華微笑，伸出溫暖有力的手，輕輕為小兒郎揉按太陽穴。
    “裏麵的九萬九千九百九十九個故事，我都倒背如流……”一邊說著，一邊聲音慢慢變緩變輕……
    也許是想起了書中的好故事，也許是芳華的按摩太舒服了，長清慢慢睡去。
    芳華卻沒有停下手，隻是動作變輕，依然揉著太陽穴，希望緩解小兒郎的痛苦。
    掐指算過。他已經了然。
    他看到了長清與蘭曦同著華服，走過紅毯，舉辦成親大典時的樣子。
    他也看到了長清內心苦楚，跪在神像下，呼喚自己，不停祈禱的樣子。
    高大神像前，他像一隻絕望的白鳥。
    虔誠卻決絕。
    芳華目光越來越深，
    他也記起，那時他頭生凡間，吃不飽穿不暖，四處乞討，身體病痛，瘦弱不敢，家人不愛，路人也經常踢打他的回憶。
    按理說，芳華有能力，把不喜歡的記憶全部消滅。連帶把所有同時經曆的人們的相同記憶都消滅。那樣就仿佛事件不曾發生。
    可是，他卻沒有。
    因為，那些最痛苦的記憶裏，卻有一隻小龍。
    身世悲慘，地位卑微的小乞丐，卻有神龍守護。那麼讓人驕傲。
    每當有人欺負他，小龍都會從天而降，召來滾滾天雷，警醒他人，不得傷害於其所守護之人。
    每一次。
    受傷的小孩子，肆意抱著龍神清金色的身體哭訴，春風拂動，鳥語花香，那些回憶從真切到模糊，時間越走越遠。
    芳華知道，自己想永遠深深記住那些光景都來不及，隻怕在輪回千百轉之後，重逢認不出而錯過。
    葬神海上每一朵紅色玫瑰花，都是洪荒上神對神龍的等待與祝福。
    沒想到，竟然是他。
    他曾想過，那蒼龍日後定然成為正義龍神，守護蒼靈。
    他的小青龍也沒有讓他失望，心性純正如初。
    不管是小青龍，還是小兒郎，都沒有改變。
    芳華微微一笑，因果誠然不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