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禎覺得今晚可能要死了。他回到房間以後沒有開燈，安靜地找了個地方把自己蜷起來，如同一隻受傷的小刺蝟。
    他一點也不怪卲寅成的唐突，反倒覺得自己咎由自取，恨自己為什麼答應他要來參加這個狗屁的活動。
    一切都回不去了，他心痛地想。這幾個月的努力眼看著就要化為泡影了，以後他再做什麼，卲寅成都會認為自己是有目的性的。
    我該怎麼辦……
    顧禎就這麼在地上和衣坐了一夜，一閉上眼就胡思亂想，幹脆連眼睛也不閉了。
    第二天當他聽見外麵有聲響的時候，已經是清晨6點多了。
    從聲音上判斷可能是清潔阿姨打掃樓道的聲音，趿拉著鞋子由遠到近，再到遠，最終消失在電梯門開的聲音裏。
    一晚沒睡，心髒都在體內信馬由韁地亂跳，顧禎用手撐著地，起了好幾次才爬起來坐到床上。
    緩了一會兒，顧禎走到衛生間衝了個澡，用吹風機把頭發吹幹。吹頭發的時候他從鏡子裏麵看見自己厚重的眼袋，便像昨天一樣給自己在後麵紮了個小辮子，不管怎麼樣都不能讓自己那麼難看，收拾好了之後才開門下樓了。
    民宿老板看見他下樓，招呼著他去吃早飯，說是他們中間有一個人已經下來了，也在那吃早餐呢。顧禎還在琢磨是誰比他還勤快，走到餐廳門口一看，他馬上就有了想轉身往回走的衝動。
    “顧醫生，去哪兒啊，過來吃飯。”邵寅成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門口欲往回走的顧禎。
    一晚上沒睡的顧禎實在沒精力想那麼多有的沒的，把心一橫徑直走到邵寅成對麵坐下，打了聲招呼：“早，邵總。”
    邵寅成不露痕跡地笑了笑，其實連他自己也覺得奇怪，這有什麼可開心的。他就是見著顧禎這副為了他被折磨得不輕的樣子，打心底裏麵開心。想不到平時淡定自若的顧醫生，居然還有這麼一天。
    老板叫服務員把早餐端到顧禎眼前，顧禎擺弄了一下手裏的刀叉，沒下手。
    邵寅成盯著他的眼睛輕聲問道：“怎麼不吃呢？不合胃口？”
    顧禎搖搖頭，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濃鬱的咖啡，瞬間提神兒了。
    邵寅成看他一臉疲憊，接著問：“怎麼，一晚沒睡啊？見著咖啡跟見著什麼似的。”
    “嗯。”顧禎淡淡地應了一聲，才拿起勺子喝了一口粥。
    邵寅成把最後一口吃完，站起身說：“你先慢慢吃著，我出去抽根煙。”
    顧禎隻是輕輕點點頭，繼續慢條斯理地吃著早餐。
    邵寅成就差最後一口抽完的時候，顧禎也吃完走了出來。從口袋裏拿出煙盒摸了一根煙，修長的手指“嚓”一聲劃開火機，點燃之後深深的吸了一口。
    顧禎目光深遠地看著遠處的層巒疊嶂，感覺心情瞬間也被放空了很多，沒那麼糾結了。
    “你……”
    “邵總。”顧禎側過頭看了他一眼，密長的睫毛微微動著，“我不是個喜歡逃避的人，你既然已經知道了我也無話可說，這麼久以來我也沒求過你什麼，這次請你忘了吧。”
    邵寅成把煙頭往旁邊垃圾箱裏一扔，很混不吝地說了句：“那不行。知道了就是知道了，怎麼忘？”
    顧禎點點頭：“我知道你可能比較難接受，不過沒關係，什麼樣的結果我都認，誰讓我……”顧禎頓住了，誰讓我那麼喜歡你呢。這句話被一口煙嗆了回去，嗆得他差點連眼淚都咳出來了。
    “誰讓你怎麼？”邵寅成和顧禎原本是衝向一個方向，聽到這句話他腳下一動，轉了個身殷切地看著顧禎。
    “呦，都這麼早啊？”
    背後傳來喜慶的聲音，邵寅成用指甲蓋都能猜到是誰。他和顧禎一起回頭看，隻見趙雲拉著林倩的手從他們後麵過來，林倩羞得滿臉通紅，一個勁兒往趙雲身後躲。
    顧禎是由衷替他們感到高興，同時也對昨天差點毀局了而感到抱歉。他笑盈盈地指了指十指相扣的手說：“恭喜你們啊，有情人終成眷屬。”
    林倩紅著臉小聲說了句：“謝謝顧醫生。”
    趙雲也說了句“謝了兄弟”，轉而望向邵寅成說：“邵總，你也不表示表示？”
    “表示什麼？”邵寅成有些煩躁趙雲剛才打斷了顧禎的話，從口袋裏掏出一張卡扔給他，“這兩天的費用我全包了，別回去說我不仗義。”
    趙雲的臉上立刻開出了一朵霸王花，拿著卡拉著林倩去吃早餐了。
    顧禎看著他們離開的身影，剛才還在高興的笑一下子變得苦澀。邵寅成在他耳邊問：“羨慕麼？”
    顧禎斂去笑容，搖搖頭麵無表情地說了句：“沒什麼感覺。”
    等邵競宸下樓的時候已經日上三竿了，小夥子捂著頭很痛苦地看著麵前的幾個人，發誓以後再也不喝那麼多了。邵寅成則抓著他的把柄把他好好羞辱兼教育了一番。
    這時候已經過了早飯時間，顧禎讓民宿老板給打包了一份，好讓邵競宸在車上吃。
    回去的時候，趙雲主動提出來要跟顧禎單獨一輛車，一方麵他怕這兩個人在一起會比較尷尬。另一方麵有些事他得弄清楚。
    顧禎沒等邵寅成同意，就一頭鑽進了趙雲車的副駕駛，林倩一看也很懂事得坐上了邵寅成的後座，說了句：“麻煩邵總了。”
    事情已成定局，就算他再不樂意也沒辦法，一路上拉著邵競宸和林倩，邵寅成的臉拉得跟誰欠他100萬似的，一句話也沒說過。
    趙雲和顧禎兩個一開始誰也沒說話，趙雲不知道該怎麼說，而顧禎則等著他的質問，不管怎麼著自己也沒必要率先坦白一切。
    眼見著車子快到收費口了，過了收費口一下橋再開不到20分鍾就會到顧禎家，趙雲實在憋住了問：“禎，你是不是看上邵寅成了？”
    顧禎本來在刷手機，聽他這麼一問指尖抖了一下，隨後“嗯”了一聲說道：“是。”
    “操……”趙雲就算是猜到了，也忍不住感歎，怎麼就這麼孽緣呢。
    “別操了。”顧禎笑了笑說，“有什麼大不了的，沒事兒。”
    趙雲一點想笑的感覺都沒有，表情十分嚴肅：“昨晚寅成是不是知道了？我看你倆狀態不太對勁兒，我猜應該是攤牌了。你應該是被動的吧？”
    “嗯。”顧禎揉了揉脹痛的太陽穴說，“沒想讓他知道，他這個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死鑽牛角尖。讓他抓著一點蛛絲馬跡就不算完，是我不小心。”
    “這個事兒怨不得你。”趙雲有些慌亂，一時不知道怎麼開口勸，“我倆認識那麼久了，他什麼尿性我不知道？不過你……唉，你怎麼回事？什麼時候發現自己，自己……”
    顧禎對他的欲言又止感到特別想笑，於是下一秒他就笑出了聲：“怎麼了趙總，嘴掛不上檔了？說個話這麼費勁。你就想問我什麼時候發現自己喜歡男的對吧，早就發現了。”
    趙雲問：“是因為初戀？”
    顧禎想了想初戀是誰，才反應過來：“不是她，跟她沒多大關係。當時她追的我，我不太想跟她在一起來著，後來覺得可能找個女的在一起試試，說不定之前都是我瞎想呢，後來她劈腿找別人了，我也樂得清閑，正好。”
    趙雲奇怪地問：“那你這到底怎麼回事？”
    顧禎淡定地答道：“天生的。我從小就不喜歡和女生玩，當時不知道。長大了開始研究心理學了才發現，原來我這毛病就是生下來帶的，不怨父母，不怨環境，所有的原因就是我這個人本身。”
    趙雲：“那叔叔阿姨知道嗎？我記得他們可是高幹子弟，能接受得了嗎？”
    顧禎轉過頭笑著看了他一眼：“知道，不過我從來也沒往家領過男人，更沒跟哪個男的談過戀愛，他們也就放心了。再說像我這麼優秀的人，做事情還是知道分寸的，別擔心了。”
    “臥槽……”趙雲由衷感歎了一聲，“真是電視劇都不敢這麼演，編劇都不敢這麼寫啊顧總，你可真是讓我大開眼界。本來以為這些事隻有在電視裏才能看得到，沒想到居然發生在我身邊的好兄弟身上。不過我可提醒你，這條路真的不好走，你準備好了沒？”
    “沒啊。”顧禎理所當然地一笑，“我這不是被趕鴨子上架趕到這兒了嗎？沒事誰願意說這些事兒啊？”
    趙雲重重地一點頭：“有道理，非常有道理。都特麼怪邵寅成那個王八蛋，氣死我了。真的恨不得揍他一頓。”
    顧禎臉色一黯：“你別這麼說他，他挺好的。所有的一切都不怪他，都是我整天癡心妄想，說不定因為我，還毀人家三觀了呢。”
    趙雲不可思議地歪頭看了他一眼，騰出一隻手來摸了摸他的額頭：“你有病啊？都這樣了你還替他說話？你三觀不正，你特麼三觀比五官還正好不好？咱倆認識這麼多年你什麼人我不知道嗎？我現在都覺得是自己害了你，我把你害慘了我。”
    “沒。”顧禎往後一仰頭靠在椅背上，“我得謝謝你，從來沒遇到過一個讓我這麼喜歡的人。邵寅成他很好，特別好，是我自己配不上他。這些話說出來舒服多了，謝了趙總。”
    趙雲撓撓頭，有點臊得慌：“你就別跟我客氣了，你好好想想怎麼應付邵寅成那廝吧，他真的軸得很，不好對付。”
    顧禎一歪頭看向窗外，還能怎麼辦，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我隻有這麼一顆心，你看著糟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