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腦屏幕黑屏之後，陰暗的房間之內，最後一點奇異的光也徹底消失不見。
    賀淵坐在電腦桌後麵，後知後覺地感到身上的那些傷痕仿佛正通過敏感的痛覺在冰冷的軀體之上緩緩遊離。
    少年棕黑的眼仿佛喪失了最後一點光芒，茫茫然地睜著，被房間裏遊動著的陰暗所吞噬。
    那裏麵仿佛什麼東西也沒有了。
    誰也不知道，那一串光鮮亮麗的數據的背後僅僅隻是一個死寂而消瘦的少年，唯有一張臉孔之上保留著稚嫩的痕跡。
    賀淵就趴在冷硬的電腦桌上，他逐漸感到一些困倦與疲憊，雙目半睜著，眼皮的縫隙之間放映著的卻是往日那些驚悚的回憶。
    他做了夢，夢見陰暗裏有一個看不清臉的灰影，它伸出尖銳的指甲，在他的皮膚之上刺出一道又一道血紅的狹長的傷痕，某一瞬，灰影的臉終於被賀淵所看清，那是一雙黑洞洞的陰沉的眼，眼裏滿載著古怪的笑意。
    灰影不斷地發笑著，壓在賀淵異常瘦弱的後背之上，冰冷的手環住了少年纖細而蒼白的脖頸之上，發出緩慢而沙啞的喘息聲音。
    下一瞬，賀淵猛地睜開雙眼，驚恐刺破了單薄的眼皮，化作紅血絲束縛住少年棕黑的眼。
    夢魘。
    天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亮了，隻是天越亮，房間裏卻顯得更加壓抑，牆角堆積著的雜物之上滿是灰塵，寂靜無聲。
    那個夢還刻在賀淵的雙眼裏麵，少年表情怯怯地掃視眼前的房間，才赤著腳踩在滿是灰塵的地板之上，腳步有些慌張地走出了房間。
    房門關閉，灰暗異常的屋子裏麵，地板甚至滿是沒有裝修，滿是粗糙、塗抹不勻的灰藍的水泥，隱約能見到灰塵上方有一串串異常混亂的腳印。
    賀淵回到了自己的房間之後，才察覺已經是中午十二點了，一拉開簾子，外麵的陽光就肆意闖入沉悶的房間。
    隔著一層淺藍色的窗戶，能見到窗戶外麵的馬路，三兩個行人行走在路邊，晃動著四肢與身體，卻看不清任何表情。
    賀淵站在窗戶前很久，才察覺到身體上的某些流了血的傷痛的部位有些發癢，像是結疤了。
    他小心翼翼地掀開自己的衣服。
    少年已經消瘦到了肋骨分明的地步，小腹處的五六道瘀青幾乎令人心驚。隻是最令人感到頭皮發麻的卻是一道陳年舊傷，仿佛是刀疤，從腰側的部位遊離到胸口正中央，仿佛曾經被開膛破肚似的。
    周日三點前賀淵是要返校的，他換好了校服，便回了學校。
    他沒有吃午飯，半路上進了一家常去的麵館，點了一碗五塊錢的麵條，一個人埋著頭吃著。
    麵館的老板是個大舌頭的東北人，姓胡，一身子剽悍的肥肉，賀淵常來吃麵，是他的熟客。
    胡老板一見到他這一臉慘相，半心疼半感歎地道，“又被你爸打了啊？痛不痛啊，怎麼由著他打呢，下次挨打了來胡叔這兒。”
    麵館離賀淵家也不遠，再說賀淵家的那些字爛事早就在周圍的街坊鄰居邊上傳遍了。
    賀淵的老爸叫賀英山，是這一帶出了名的酒鬼，喝完酒後六親不認，因為打老婆打孩子進了好幾次警察局。
    他媽叫祝豔，是個美人坯子，也是個出了名的婊子。年輕的時候常愛勾引男人，後來不知道怎麼跟賀英山搞上了，十八歲的懷上了孩子就嫁給賀英山了，最後生下來了賀淵。
    他們那房子以前時常傳來哭喊聲，女人的，小孩的，還有男人的怒吼聲，一到晚上就那樣，街坊鄰居也曾經覺得祝豔是個可憐女人，一次又一次在半夜裏祝豔被打得頭破血流的時候報警。
    大概隻是聽八卦的時候順手做點好事，也不期盼著祝豔能對著他們心懷感激，誰知道他們報警之後，那個長得像個蛇蠍精似的豔麗女人反而罵那些報警了的多管閑事，是群不懷好意的臭婊子。
    再加上年輕時的事情暴露，祝豔就理所應當的成了所有人眼中的婊子，是毒婦，跟賀英山是婊子跟狗的完美配置。
    這樣的家庭環境下成長的孩子，會變成什麼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