幹涸的土地被一道道深深的裂縫分割，天空失去了顏色一片昏暗，低沉地壓在村莊上方，天地成為悶熱的烤爐，連年的大旱讓這遺落在大地盡頭的村落墮入了死亡的陰影，哀鴻遍野。
    “龍王啊，我們的神，救救你的臣民吧……”
    “龍王啊，求求您，求求您……”
    哀求之音不斷從遙遠的土地上傳來，一陣陣撞擊著龍王的耳膜。
    本應英挺的身影頹傾在高高的王座，東炎垂著眼睛，放在扶手上的五指因為緊緊握拳而泛白。心口如刀絞一般，悶痛一陣高過一陣，即使閉著眼，可是那土地不斷崩裂的畫麵還是不斷浮現在眼前。
    龍王啊，你在哪裏……求求您，不要，不要放棄我們……
    不知是哪個孩童，因為饑餓而大聲呼喊，尖利的哭聲，讓東炎一陣顫抖，低吼一聲，緩緩起身。空蕩蕩的大殿，頓時被龍王的身影籠罩。可是，另一個身影快速走來，“父王，不要。”
    龍王二王子靈禦匆匆走東炎身後繞過來，“父王，不可以，這是神諭，您不能去降雨！”
    “可是，我是龍王，連雨都不能降給百姓……”東炎轉回頭，看著自己的孩子，語氣中竟然滿是疲憊。
    “父王，你是他們的王，卻也是天帝選中的龍王，天帝自有他的用意……不要再做違背天意的事了，我們已經深知違背天帝的下場如何可怕不是麼，父王為了您自己著想，也是為了我們整個龍族著想。”靈禦的聲音不高，甚至有些低沉，可是他俊秀的鳳眼中閃著粼粼的光芒，這光芒，讓東炎心中一陣酸楚。
    “天帝沒有告訴我們這場災難會到什麼地步，什麼時候結束……”東炎深深地歎了一口氣，重新緩緩坐下來，“不過你放心，為了你們，我也不會衝動，你們不能再沒有父王……”
    靈禦看著憂傷但依然冷靜的父王，心算是稍稍落地，正當他要轉身之時，父子二人同時想到了什麼一般，立刻相覷低呼：“泊鈞，泊鈞在什麼地方！”
    山澗流淌的不再是清澈微涼的溪水，混著汙穢的淤泥在河床中緩緩蔓延，風吹即生的野草，也一片片青黃，失去了生機，一年又一年的顆粒無收，村子裏能吃的家禽牲畜以及糧倉裏的屯糧都所剩無幾。人們日複一日聚集在河邊，曾經龍神出現拯救過他們的地方，期盼著再次出現神跡。
    虔誠的百姓們俯身一遍遍叩頭，呼喚著。太陽穴被鮮血與泥汙沾染，沒有人想要停下，仿佛一隻不停的祈禱，就會迎來奇跡。
    “爹娘，我們走吧，我們離開這裏去富饒的土地不就好了嘛，為什麼大家寧願在這裏等死也不去逃難呢？”年輕的女兒拉扯著爹娘的衣服，想讓他們認清現實，滿臉皺紋的老漢含著淚歎息，“降生在我們這片土地的人，都是罪人啊，我們的懲罰就是這間歇出現的天旱，丫頭，我們不能躲，但是，神諭中說，上天會給我們改正的機會，會有龍神出現拯救我們……龍王之前都救過我們的……”
    “是啊……龍王這一次為什麼，為什麼沒有來呢……”
    小姑娘失神地跌坐到爹爹身邊，抬頭仰望著晦暗的天空，希望和金烏一起被掩埋，蹉跎穀的結局似乎注定一片漆黑。
    沒錯，爹娘沒有騙她，她小的時候，蹉跎穀也經曆過幹旱的，同樣的場景，人們也是這樣日夜不停地呼喚龍王，終於，就在人們接連倒下的時候，天降大雨，那神奇的雨簾，所降之處萬物蔥蘢，可是這一次，為什麼，他沒有來……
    不知不覺，眼角湧出眼淚，止也止不住。
    辛苦了一輩子的老漢猛然站起，擦幹女兒的眼淚，“龍王啊！你在哪裏啊！是不是我們以殘命祭那滄海，你才肯出現！是不是！我們是罪人，可我們也能為了自己的後代付出一切啊！我們的罪以死來贖可以嗎！讓這懲罰結束啊！”老漢衝著天高聲叫喊，聲音嘶啞破碎，仿佛每一句喊出的話都被血液浸染。
    年輕的姑娘不知道長者維護後代的決心，沒來得及抓住老漢的衣擺，老漢一腳踏入汙黑的河中。熊熊蒸騰的熱氣瞬間吞噬了枯槁的身影。
    一個鮮活的生命，一眨眼之間消失了。
    “爹！”姑娘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爹！”帶著腥鹹的嘶喊響徹大地。
    村民聞聲聚集，婦人們紛紛哽咽起來，幾個孩童嚎啕大哭，男人們則接連向天低吼……
    我們是罪人，所以就注定被懲罰至靈魂滅亡，一點機會也沒有了是嗎！
    肮髒悶熱的昏黃大地，衣衫襤褸的貧窮人民，憤怒，眼淚，絕望。她第一次如此憎恨這樣的宿命，憎恨這沒有未來的村落，憎恨那給過世人希望，又親手將他們推進絕望深淵的龍王。
    “是不是，我們的死亡，在你的眼中，隻是一片落葉那麼輕。”姑娘的視線漸漸被染成絳紅。
    “轟隆隆……”
    突然，低沉的天空杯一道耀眼的光芒炸亮，緊接著，千軍萬馬奔騰而過般的雷聲洶湧而來，寒風倒灌，凶猛地掠過村莊破敗的房屋與泥濘土路，大雨傾盆而下。
    “雨？”
    “下雨了？！”人們被突然降臨的希望震撼，發出了驚喜的歡呼！
    “下雨了！”
    一抹雲霞般的身影翱翔翻騰在天空的雲層中，上下搖擺，帶起光暈和波濤。
    “龍王！”
    “龍王來了！”
    女子抬頭看著天，透著血紅色的視線望著空中翱翔的亢龍，又轉頭望望了消失在黑暗中的爹爹，她心中是死亡過一樣的麻木，
    靈禦一眼就看到了大地上孑然孤立的女子，和其他臉上洋溢著求生喜悅的人不同，她的臉上是難以隱藏的憎恨。
    可是靈禦來不及更多思考這個女子，他緊緊追隨著焦急的父王，看著前麵金色的龍影努力飛向電閃雷鳴的最深處。
    東炎整個人僵硬在半空中，那違背天意給罪人降雨的不是泊鈞是誰！
    東炎想大吼一聲叫回自己的長子，可是剛張開嘴，眼前一黑，頎長的身體向後一晃。
    “父王！”靈禦立刻從後麵擁住東炎，”父王，小心啊！“
    他一邊扶著東炎，一邊盯著自己的兄長，鳳目中凶光乍現。薄唇僅抿，他知道父親想要呼喚泊鈞，可是他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轟隆隆……
    大雨仍在繼續，這片焦枯的土地，汙濁之氣慢慢退卻，狂躁的空氣慢慢寧靜下來，人們歡呼，高呼著龍王的英明，大塊大塊如夜幕般的灰色雲層依然緩緩聚集，泊鈞翻滾在雷暴與閃電間。

    作者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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