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三章 繡字絲巾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4310
滾屏速度: 保存設置 開始滾屏

    我可不想繼續把他當作師傅了。
    第一,我不是池非堯,沒受過他的“悉心教導”,第二,瞧瞧他,瞧瞧他!哪有個做師傅的樣子?說輕了,便是為老不尊,誤人子弟,說白了,整個一地痞流氓,潑皮無賴!朝著那糟老頭子直眉瞪眼一番,小臉一揚,抬起手,指著他的鼻子道:“喂,臭老頭,我這臉上惡心吧啦,像漿不似漿、像泥不似泥的東西是你趁著夜深人靜,雞狗不跳貓不叫的時候,潛進我房間弄的吧?看在你救我腿一雙的份上,不去官府告你了,這兒,這兒……還有這兒!統統給我擦掉!趕緊的!”
    琴老頭麵色鐵青,明顯是被我的話給雷到了,他怎麼也想不到自己養育了十幾年的徒兒會這麼對他說如此大不敬的話吧,也難怪,我在心底輕著笑,誰叫現在這具身體的主人是隻要對小命兒沒威脅,就天不怕地不怕的喬閔亞呢?
    琴老頭默站了片刻,犀利的眼神瞬間結冰,突然從懷裏掏出一個東西,“咻”地朝我臉上鏢來。
    嘿?竟然敢偷襲老娘!我眼疾手快,一把抓住暗器,哼哼,你現在總算見識到老娘功夫霸道之處了吧?以後誰敢看輕老娘,老娘就廢了他!我自負萬分,翹著嘴角,接著瞪眼一看……手裏捏的不是暗器那玩意兒,竟然是一塊雪白的絲巾!呃……怪不得這麼輕,這麼好接來著……
    “擦死你這等頑劣徒!”琴老頭怒發衝冠,勃然罵道,隻聽他那言語中竟似含萬丈驚濤,一道接一道的“浪濤”夾雜著隆隆之聲朝我襲來,“師傅我告訴你!這是沽國引以為傲的珍寶‘焰融’,有塑顏美膚的奇效,就連沽國的貴族欲瞻仰一番都難得一見!你能用上,是你的福分!”
    對此,我表現的很不感興趣,看著琴老頭將這泥巴引以為傲的樣子,僅僅“哦”了一聲,便不再發出任何音節。這長相超醜的泥巴‘焰融’還有養顏的功效,說出去誰信呀。
    “還有!”他像想到了什麼似的,突然轉過身來,河東獅吼立馬發功,嚇得我那早已沒知覺的雙腿竟兀自抖了一下!
    接著他朝我吹胡子瞪眼,憤然道:“昨日看你卸了易容,皮膚略顯幹燥,特地為你取了過來。
    當時因你房門大開,房內燈光灼灼,為師便以為你還未就寢,進門一看,床上的你打著呼嚕睡得正香,不忍吵醒你,連夜為你將‘焰融’敷上。
    你倒好,先不說你將為師的好心當作驢肝肺,對為師破口大罵,更將這珍寶敘述得那般不堪,隻是為師對你淳淳教導數年,你竟也悉數忘盡,真是氣煞我也!”
    “失……”
    “由不得你以失憶來搪塞!”我隻吐出一個字,他便硬生生地打斷我,“嘭”地一聲推開房門拂袖而去,臨走前還很“親切”地甩我一句:“哼!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我張大了嘴,望著琴老頭憤憤離去,消失在門外的高大背影,淚水嘩嘩嘩地直往心裏流。
    我實在是後悔萬分……後悔我沒將剛才那一個“失”字後麵的話說完……
    臭老頭!糟老頭!你倒是說說看,誰想拿失憶來搪塞了?我拜托你老人家要發話,也得先讓在你之前說話的我,把要說的話說完啊!
    我那沒有出口便被扼殺在喉嚨裏的:“失心瘋啊你!老娘又沒求你來,是你自個兒沒事跑來我房間為我美容的!活該!”我可真為你們憋了一肚子的屈!我對不起你們~~我對不起人民,對不起國家,更對不起我自己!
    我真是冤枉啊!我比竇娥還冤啊!我真想割掉自己那到了古代,麵對古人越發遲鈍的舌頭!蒼天啊~~~~我就這樣平白無故被那老頭兒罵了,眼下他人也溜了,我腿又壞了不能跑出去追!你能把時間給我倒轉回去嗎?我不甘心啊!
    我攤開手中的雪白絲巾,往臉上使勁抹擦著,好啊好啊,擦死我算了,反正被那臭老頭訓了我也不想活了!老娘活了26年,那啥!再加上池非堯這具身體的16年,整整四十二年,自問還沒被人如此訓斥過呢!
    這時,青柳疑惑著,身後跟著晴兒跟暖兒緩步而至,小巧的眼睛張望著門外,“小姐,剛才琴師傅從你這裏出去時,那眼神怎麼在冒火似的……”
    我停止擦臉,隔著絲巾看著青柳模糊的身影,問道:“你說誰,誰在冒火?”
    青柳回過頭來回答道:“就是琴師傅呀,兩眼噴火,徑直朝藥房方向去了。”
    “哼,那臭老頭還噴火?遲早燒壞他那對瞎眼珠!我告訴你們仨兒,他那是一種罕見的眼疾,以後別跟他打交道,小心被傳染,這病可不好醫治。你瞧,他自己是個大夫,都不能醫好這病,更別說醫你們了,若是染上這病,嘿嘿,躺在床上等死吧。”我對那琴老頭懷恨在心,扯下蓋在臉上的絲巾不滿地嚷嚷,提醒青柳道。死老頭,竟然敢訓斥我,我倒要讓你瞧瞧被眾人隔離的滋味!
    青柳、晴兒暖兒聽完我的話,突然同時跳到幾丈開外的地方,訓練那個有素,那個精準;動作那個一致,那個完美;真不虧是跟著我混的人啊,讓我忍不住想從床上彈起來,拍手叫好!可礙於腿不方便,這個想法隻好擱屁了。
    “蹦那麼遠幹嘛,把這絲巾給我扔了,再去給我打盆水來,我要洗臉。”我將曾經雪白,現下已被我抹的黑漆嘛烏的絲巾掂在手裏,遞了出去。哼,我才不會傻到叫人洗幹淨了再去還給那琴老頭呢。
    我的手伸在半空中,良久,竟沒有一人動身向前,警惕地望著我,三人齊聲說道:“小姐你的眼疾好像比琴師傅更嚴重……”
    我不明所以,側耳道:“啥?”
    三人的手指齊刷刷地指向我擺在床邊的的鏡子,我拿起鏡子瞟了一眼,頓時明白了個大概,我靜靜地將鏡子放回原位,朝她們溫柔一笑:“咳,我剛才那是騙你們的,誰有眼疾呀?沒有沒有,壓根沒那回事兒!嗬嗬……”
    眼角瞟到那三道目光帶著明顯的不信任,我怒了,吼道:“咋的了!老娘得了不治之症你們就忘記老娘是你們主子了是吧?拋棄老娘了是吧?老娘告訴你們!剛才那番話其實是主子我編出來的!”說著,我將那黑絲進捧到臉上演示性地使勁擦了擦,瞪著那雙紅眼接著道,“什麼眼疾,什麼不治,什麼等死,全是編出來試試你們的膽子,試試你們忠心的程度!哼哼,結果呢,這一試就試出問題來了吧?你說我還將你們這群白眼狼留在身邊做個啥?還不如將你們換幾條米蟲放進米缸裏,喂大了還能煮著吃!一口一個那叫營養!”
    “小姐,青柳(晴兒暖兒)知錯了!”真是惡人嘴下出好人啊,三人聽完立馬蹦到我床前,齊刷刷地跪下,那陣仗,又差點讓我忘記了自己是在生氣,若不是腿礙著,早就蹦起來給予熱烈的掌聲了。
    “行了!”我側頭,不耐煩地朝她們揮揮手,“還不去打水給老娘洗臉啦?也不看看我的臉都髒成啥樣了,真想讓我拿米蟲吧你們換掉啊?”
    “是是是。”三人龜縮著身子,趕緊退出房門,生怕晚了一步我就要張著血盆大口將她們吃掉似的。
    青柳啊,你先前講的恩威並施實在是太對了,這不,我這威還做得不錯吧?
    哼,平時對你們太好讓你們自由散漫著,這關鍵時候讓你們辦件事,你們就開始萎了,今後還有什麼效率可言?
    我不太正經地哼著小曲兒,暗暗讚歎自己的大腦運轉速度超常,遇事冷靜,管理才能果然不是蓋的,沒辦法,這等能力是打娘胎裏就帶了出來,旁人是羨慕不來的。
    片刻功夫,青柳與晴兒暖兒端著裝滿了水的銀盆走到我身旁,為我擦淨了臉上剩下的‘焰融’,我叫晴兒與暖兒自個兒玩去,讓青柳一人在這裏服侍我便夠了。忽然想到琴老頭說過的,這‘焰融’美容的奇效,再次拿起置於床邊的銅鏡,琢磨起自己的臉蛋來,果真,我瞧著鏡中雪嫩的肌膚,今日似比昨日水潤了些,指尖從顴骨處滑至頸間,每寸皮膚都宛如初生嬰兒般。那琴老頭當真是為我好?誒,想到自己身為他的徒兒,將他罵得那般不堪是有些過分了,心中倒是生了些許的悔意。
    “青柳,昨日我是如何入睡的,我竟記不得了。”想著想著,我已輕聲問道。
    “小姐問這做什麼?”青柳褪去我身上的褻衣,正為我擦拭著身體,見我突然這麼問,很是疑惑。
    “你昨日沒將宮燈熄掉麼。”我輕輕說道。
    “是的小姐。”青柳見我無心向她解釋,想了想,向我陳述道:“爺離開之後,我隔著被子叫了小姐好幾聲,見小姐沒有任何反應便想熄掉宮燈,哪知小姐沒睡著,在被子裏說了一句‘別熄燈,我怕黑’,青柳便讓那宮燈燃至今兒個一早,打掃房間的時候青柳才將那宮燈熄滅,話說回來,小姐是怎麼知道的?”
    我依舊不答她,向她投去探詢的目光:“哦?那房門也沒關咯?”
    青柳大概不了解我怎麼知道得如此清楚,先是一驚,隨後臉色微紅,承認了自己的錯誤,“是青柳一時疏忽,臨走前忘關了房門……”
    “誒,青柳啊,你可知你這一疏忽,就害我冤枉了好人。”這句話,我說的臉不紅心不跳,好像自己真是半點錯都沒有一樣。咳……看來我還是一個做錯了事就愛往人家腦袋上推的主啊……
    “小姐……小姐你該不會是要懲罰青柳吧?”青柳神色慌張道,八成是又想到了我剛才說要將她換成米蟲那句話了。
    我拍了拍青柳的手背,笑得雲淡風輕,安慰她道:“不懲罰不懲罰,你以後聽話就是了,你小姐我是個宅心仁厚主子。”
    青柳點點頭,大氣都不敢喘一聲,我很是享受地斜倚在床欄邊,盯著被我扔在地上的那根絲巾若有所思。想來想去,都是同一個屋簷下過活的人,這樣將關係鬧僵了也不是個辦法。
    吩咐青柳將那絲巾拾了起來給我,把絲巾浸在在盆子裏搓洗了好幾十遍才漸漸恢複了原有的雪白,汗水亦流了我滿臉。中途青柳幾次奪了絲巾要幫我洗,被我訓斥了幾句便歸還於我,其實我也不是沒有想過幹脆讓青柳幫我把絲巾洗淨,可轉念一想,自己洗的才比較有誠意吧,便堅持下來了,還好,皇天不負有心人,這會兒終於洗幹淨了。此時已是晌午,柔和的陽光透過雲層折射進屋內躍入絲巾之上,雪白的絲巾竟泛起了一層瑩白色的光芒,我兩手托著絲巾,嘴角不自覺地浮上一抹明媚的笑容。
    “青柳,拿些針線來。”我看著這絲巾,突然覺得太過單調蒼白了些。
    青柳受了我的良好熏陶,已經變得聰明萬分,即使有天大的好奇心,此刻也乖乖地將它壓了下去。替我尋來了針線,也不再多問,乖巧地站在我身後,用眼睛來解決自己內心的疑問。
    其實,我最拿手的就是刺繡了,老家有位我喜歡的奶奶的繡工非常好,那針線落入她手就好似活了一般,被賦予了生命的靈氣。我見過奶奶的繡品,那才叫做真正的“錦繡繪山河”。兒時的我,望著奶奶視白綢為紙,視銀針為筆,視彩線為色,繪出一幅幅讓人意興闌珊,春頌秋歌,千金難買的驚世之作,僅僅那一望,便入了迷,請求奶奶將這刺繡的手藝授予了我。隻是我身為現代人,有縫紉機代勞,用不著親曆親為,不曾向任何人透露過這層手藝。
    “青柳啊,師傅的名字叫什麼?”我咬住線的一頭,纖指一轉再一拉,熟練地將尾部打成了個細小的結。
    “這個……青柳也不知道。”青柳想了想,有些尷尬地說道:“青柳隻知道琴師傅姓琴,大家都這麼稱呼他的,也許隻有爺知道琴師傅的名字是什麼。”
    我沉默不語,對青柳的這個答案深感意外,居然沒人知道師傅的名字?忒搞笑了一點吧?池非語那小子現在又不再這兒,怎麼辦呢?琴師傅,琴師傅,池非堯的師傅,我的師傅……我突然覺著靈光一閃,為自己的想法頗感有趣。他教了“我”16年,亦沒有教給我任何東西;他是“我”的師傅,亦不是我的師傅。這樣算不算是一種特別的存在呢?
    手起針落,幾個銀線繡成的清秀的字體赫然出現在絲巾上,看著這小小的四個字,我滿意地笑了。
    “吾心之殊。”我喃喃道。
    吾心之殊。我心中特別的存在。
    
2024, LCREAD.COM 手機連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