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的第七重居住著強大而傲慢的熾天使，那裏空氣純淨，景色宜人，四季如春，那裏沒有寒冷，沒有饑餓，沒有黑暗。對，那是永遠的白晝，跟永夜的地獄完全不同。在第七重天的正南方有一個巨大的園子，裏麵種植著大片緋紅色的火焰花。這種長在天堂高層的花朵灼熱、熾烈、嬌嫩，像極了火焰。火焰花時時日日地開花，開完即敗，然後再抽芽、開花、腐爛，周而複始，永不息止。
    就像是燃燒的火焰。
    這裏是火焰園。
    卡卡不知道雅麗為什麼帶自己來到這裏。話說這是他第一次踏足第七重天。卡卡有些緊張。不，確切地說，是很緊張。
    守園子的熾天使雖然待人並不那麼可親也遠沒有傳說中的冷漠和倨傲。當然，這可能是行走在他前麵的金發女熾天使雅麗的緣故。
    “尊者怎麼樣？”雅麗小聲問引路的侍從天使。
    那天使有著一副落寞的表情，道：“還是老樣子。”
    然後卡卡見到了這個天國的大熾天使長火之元素天使米迦勒。他原來是沒有資格覲見這位崇高的存在，就如同他沒有資格接近這座火焰園一樣。卡卡忍不住悄悄端詳，盡管這樣看起來比較無禮，好在誰也沒有注意這個如同熾天使跟班的座天使。麵前這位天堂的尊者看上去依舊年輕，火紅的頭發像藤蔓一樣蜿蜒在地上。他側身坐在象征著權利和榮耀的黃金的椅子裏，卻是雙目渙散，兩眼無神，更像是一個神誌不全的癡傻的老者或者孩童。卡卡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有這種感覺。就像是他的身體他的力量還留存在這裏，而那靈魂已經不知去向。但就是這個無害的樣子，讓卡卡感覺傷心感到害怕。靠近米迦勒身邊在照顧他的是一位光豔照人的銀發女天使，卡卡知道這個天使，號稱天界最能打的女熾天使，米迦勒的副手，索菲亞。
    “過來。”索菲亞向他招手。
    卡卡隻好湊近一點。
    “日安，尊敬的戰天使。”卡卡向她行禮，當然之前他已經向座位上的米迦勒鞠躬致禮。後者一動不動地坐著，似乎他是一抹看不見的浮影。
    “大人想見見你。”索菲亞說。她的聲音悅耳動聽，仿佛出穀的黃鶯，又像是花瓣拂過水麵。
    卡卡露出得體的微笑。這樣的米迦勒真的能說出“想見見”的詞彙？卡卡表示懷疑。當然他沒有腦抽到直接在這裏發問。這地方就是一個普通的看門的天使也能妥妥地吊打他。
    雅麗看起來很激動：“大人的氣色比之前好多了。”
    “是呀，多虧了加百列。他之前給的聖水效用非凡。”蘇菲亞微笑，而後又對卡卡說：“靠近一點，讓大人摸摸你的臉。”
    卡卡有些遲疑。
    這時候，一直沒有反應的米迦勒居然自己伸出手來，像一個扭曲的略帶僵硬的機械，那帶有薄繭的長年揮舞寶劍的手指撫上了卡卡白皙的脖頸。
    蒼白和慘白。
    當那緩慢蠕動的手指來到臉上的時候，卡卡感覺自己的精神突然為此一滯，待到神誌清醒的時刻，才發現自己似乎陷入了一個奇怪的境地。方才明明還是在四季花開的火焰園中，此刻周圍的一切皆沉入一片迷茫的霧色裏，所有的景物像是一片被撕裂的布景，正在迅速地融化，融化。
    “這是哪裏？”卡卡問。
    沒有回答。
    沒有人。沒有回聲。甚至，沒有心的搏動。
    這就像是一個夢。
    也許不是夢。
    前麵似乎有人影在晃動。卡卡趕上去，那是一個有著火紅色頭發的幼年天使。他皮膚白皙，眼睛呈現金黃。
    卡卡問：“你是誰？”他從他身上感受到某種難以言說的熟悉。我曾經見過他麼？卡卡想。
    “你是誰？怎麼進來的？”小天使說。
    “這是什麼地方？”
    “我不知道。我迷失在這裏，很久很久了，一直找不到出去的路。”
    “那麼，你是誰呢？”
    “你聽我說，我在這裏好久好久了……”
    “所以？”
    “久到忘記了自己是誰。”小天使有些不好意思，他的手不知不覺搭上了卡卡的手腕。
    卡卡看向麵前身材矮小體質嬌弱的小天使。曾經有個同樣身高的幼年天使拉過他的手。他不知道為什麼她變成了桃都。不，也許她本來就是。那麼，你是誰呢？兩人漫無目的地走著，前方的景物逐漸清晰起來。是一個巨石嶙峋的荒原。有夜空。有微風。“前麵似乎有其他的人，我去問問。”卡卡說。
    小天使拉住了他：“不！不要過去！”
    “為什麼？”
    “因為，那些……那些是……永恒的幻影。”他的表情悲傷，像是被刺透的沉默的獸。
    “也許我們是在什麼人的夢裏。”卡卡這麼覺得，也這麼說了。
    “夢？”
    “或者是誰的記憶中。”
    卡卡看清了前方的一切。赭石色的大地上，一個金發的天使垂首。他的六片翅膀委頓地垂落在地，羽毛不再金黃而是染上了大地的灰黑。
    “那個天使是誰？”卡卡問。
    “路西菲爾。或者叫做路西法。”小天使小聲地說。
    “他為什麼……在哭？”
    “因為他的敵人兼摯友死去了。”
    “既然是敵人，為什麼會成為摯友？”
    “這個，我……不知道。”
    千萬兆年前，羅潔埃爾的死令路西法大為震驚。
    在奇妙的夢中，卡卡看見路西法為羅潔埃爾的死訊而哭泣。
    在他身後手持著光輝的火焰劍的紅發熾天使應該就是米迦勒。卡卡記得他曾是大熾天使長路西法的副官。
    米迦勒說：“我們本來就是為鎮壓暴亂而來。”
    但是這位正義的熾天使說這話的時候聲音並不大，因為羅潔埃爾不是死於戰場，而是死於暗殺。腥紅的血還留存在暗殺者的劍上。滴落。
    這是夢境或者誰的記憶之泉。卡卡想。可也許這才是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