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東方的日本還是午後時光的此刻，位於地中海的意大利小鎮那不勒斯尚沉睡於深深的黑夜中。
    裏維斯·托蘭感覺今夜注定不能成眠，幹脆從溫暖的床上起來，在陽台的夜風中，為自己斟上一杯鮮紅的葡萄酒。1988年份的。
    甜美而滑潤，微有苦澀。
    桌上的另一個高腳杯也被注滿這種紅色的液體，那是他為列那斟上的。傍晚的時候，他就收到了列那將要被狙殺的消息。
    列那的死毫無懸念。雖然她那份非正常的力量無懈可擊。但要狙殺她的是“死之盟約”呀，那個神秘的組織如果用兩個詞來形容，那就是“強大”和“邪惡”。不。是“極其邪惡”。惡魔般的組織。為尋求超乎想象的力量，一切的認知和底線都不過是虛影。他們既然若無其事地製作了一個殺人機器，當然會有另外的更為強大和可怕的弑人武器。而且，聽說數小時前，桃親自過去了。
    那麼列那的落幕，隻是時間的問題。
    裏維斯其實對桃都並不熟識，他會加入“盟約”不如說是形勢所迫。“夜梟”的時代即將落幕，而“死之盟約”不過是他新的跳板。他是“夜梟”的第一殺手，但那個跟忠誠無關。他更喜歡忠於自己的欲望。倒是跟列那相處過那麼一段時光，對於這個像瓷娃娃般美麗冰冷的無機質女孩他尚有些好感。但也僅此而已。裏維斯·托蘭不是個多愁善感的人。不過最近卻經常地想起一個人來，在恍惚或者是無聊的時候，譬如現在。這不是什麼好兆頭。
    不知誰說的，開始回憶是因為你將要結束，生命。在不久的將來。
    那是一個個子中等身材平板相貌普通性情冷感的叫做“顏遲”的女人。
    他是“夜梟”的殺手，但當時還沒有拿到“第一”的稱號，不過是個平淡的新人。而女人來自於盤踞在南亞一帶德意混血兒魯道夫·肯達的組織。作為殺手，她在黑道上的稱號其實讓托蘭很是嫉妒——“死神”。
    因為沒有人，能從她手上生還。她與其說是一個“人”，不如說是一架沒有感情沒有存在感的殺人機器。
    托蘭會遇見她，是因為他們共同遇上了一個雇主。
    當時“金三角”最大的大麻商人，流有英人血統的緬甸人凱因·羅德曼。
    托蘭受雇保護，而顏遲則受雇殺人。雖然“夜梟”是個殺手組織，但偶爾也做保護的工作，尤其是像羅德曼這樣有著頻繁的利益往來的主顧。
    一切都很順利，但當死神要揮舞鐮刀收割時，發生了狀況外的情況。
    顏遲說：“我不殺她。”
    出了大價錢的雇主此刻正在她的身後，安全的距離。羅德曼不滿地咆哮，因為憤怒黑胖的臉顯得像焚燒起來一樣的通紅：“不行！你要知道，殺手的守則是：接到手的生意一定要完成！除非死亡……”最後一句，已經隱隱帶上了威脅的意味。
    要知道，接手的生意一定要完成，是殺手的鐵律。不然誰還會雇傭這樣的殺手？不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麼？殺手也是人，要吃飯的，沒有了主顧，不就等於沒飯吃嗎？當然，接下去還會有前雇主的追殺、組織的除名林林總總很多麻煩的事，所以，一般人還是會選擇不背約的。
    “是的。死亡。”顏遲順著他的意思點點頭，東方人的臉上，看不出喜怒。但躋身護衛隊中守衛在一旁的托蘭已經覺得有些不對勁了，可具體在哪裏，他又說不上來。他飛快地看了一眼羅德曼，後者顯然以為自己的人手帶得足夠，整整二十人的荷槍實彈小隊，對付一兩個反抗者實在遊刃有餘。他又看向對麵的“目標物”——是一個嬌小的少女，剪著齊耳的短發，穿著紅色的及膝的裙子。就是這樣一個看起來無害的似乎隻會遊戲的少女，不知道用什麼方式，竊取了凱因·羅德曼的機密，使他多次交易失敗，損失慘重。而現在，她安然自若地站在羅德曼麵前，沒有恐慌、失落、絕望這樣的表情，托蘭甚至看見她眼中曾升起一抹名為“驚喜”的情緒。
    少女輕笑：“死亡的情形似乎也包括：雇主的死亡？”
    “你！”
    凱因正要惱怒。然後他死了。被顏遲，他雇傭的殺手而殺。東方女人毫無預兆地轉身，麵無表情下手中的兩把銀質手槍一陣掃射，凱因·羅德曼立時中彈，馬上便死了。二十人的保鏢護衛隊同時被抹去一半以上。
    顏遲的出槍速度，快得沒有人能預料防備，就是一直注意著的托蘭，也被射傷了大腿，仆倒在地。
    “你怎麼在這裏？”
    “因為你在這裏，我特地找回來的。”
    “太危險了，快回去吧。”
    “那麼，”少女伸出手來，“一個擁抱，怎麼樣？”
    顏遲回身抱住了她，那樣輕柔，仿佛擁抱著脆弱的白天鵝。
    這個舉動，讓托蘭瞪大了眼睛。叫他極度驚訝的不是此刻顏流露出來的難得的溫情，而是她就這樣把自己的後背暴露在了敵人的麵前。難道她以為第一輪射擊就幹掉了所有人嗎？這是她太自信，還是自尋死路的愚蠢之舉？
    有兩個保鏢已經站起來，更多的人舉起了槍。
    少女的眼角看到了異樣，表情卻並未改變，隻是伏在顏遲背後的一隻手輕輕巧巧地舉起來。那是一隻纖細的白皙的手，沒有人相信，它會有多大的力量。但結果是，沒有子彈從黑洞洞的槍口射出。連站立的兩人也再次仆倒在地。所有攻擊者七竅流血，立時失去了性命。裏維斯·托蘭因為剛才那一刻太過震驚而沒來得及出手，反而成為了最後活著的人。
    那是什麼力量？托蘭感覺毛骨悚然。那行為那結果明顯是少女所為。
    少女眼神閃動：“沒有‘證據’，就沒有汙點。顏，你說是不是？”
    “這些你不需要擔心。”
    “死亡，是最仁慈的歸宿。”
    少女慢慢走到托蘭麵前，他現在是唯一的人，目睹了顏的背信羅德曼的死亡惡魔般少女的力量。如果說顏遲是奪人性命的死神，那麼這個少女就是完全的黑暗。托蘭似乎觸碰到了包裹死神的靈魂。
    當托蘭看到少女手中細如牛毛的毒針以為自己死定了，卻發現隻是昏迷。顏遲需要一個活口來證實自己的毫發無傷不是謊言，而托蘭為了活命提供了虛假的證言。之後，回到“夜梟”。之後，與顏不相往來。
    很久以後，托蘭才知道那個少女，在她的無數個名字中，有一個叫做“桃都”。這也是為什麼“死之盟約”一跟他接觸，他就全盤同意了對方的要求。
    桃都，是他的魔夢。
    而顏遲加入“死之盟約”，成為大阿卡那牌之一的“死神”，也是在那之後的事了。
    “死之盟約”前代的“死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