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壽寧，現在也沒有主意。這次，我們已被人搶先一步，皇上病重的消息已經放出去了。壽寧，也不知下一步如何。”是真的不知，還是不願去想。她都已不想去計較。她看著眼前風華正好的皇後，與天啟相仿的年紀，被稱為天作之合的他們。皺著眉滿是憂慮的皇後，和正病重的皇上。他們之見的羈絆也是比想象中的要深呢，自己當日的勸說，似乎也隻不過證實了一個想法。後宮的妃子，天啟真正在意的，隻有他的皇後，這也是她一直到今日都地位穩固的原因。即使是魏黨也好，都無法真正撼動她的地位。這算是幸還不是不幸？如果是尋常人家的夫妻，有這樣的情分，固然是讓人羨慕的。隻是，這裏是皇家，而，下一步的計劃，關係到，究竟是保天啟，還是，放棄天啟……這一些，似乎都不能和她說。“娘娘……不如少安毋躁，走一步看一步，看魏黨的下一步是什麼再做計議。”眼下的情形，想做什麼，也不會有什麼成效。一切，都看天啟的病情了。眼前的人依然沉默，壽寧起身離去。風迎麵吹來，微涼，已是立秋了麼，天，真是越來越涼了。花，在遠處依然明豔，不知，它，還能綻放多久呢？是第幾年了，她記不清，是第幾次看見這樣的花了，多少次了，她想不起，從它麵前經過，直到今日，才得以細細打量呢？
宮牆上的花朵默默無言，看著她。風又吹來，在她們身後肆虐。“娘娘……”遠處傳來的聲音，一個小小的身影，幼時的壽寧，一個端莊的女子立在門前，歡迎著她。王皇後，父皇的元配皇後。不受寵的皇後，比起今日的皇後，她們，讓壽寧也說不上誰更幸運。多少年了呢？應該有四十年了吧，父皇很少踏足皇後的寢宮，他身旁的女人總是自己的生母，連自己的子女都不願相信的鄭貴妃。為了皇後這個位子，做了多少努力，終究已成為一場空。今日年輕的皇後，真正地受到帝王的寵愛，但，宦官當政，她，又有多少舒心的日子可以過。身邊的帝王是隻能陪自己享受，卻不是可以傾訴什麼的人。但比起，那些妃子，她又好得多。
至少，她，不用住冷宮，暫時，也沒有性命之憂。王皇後，平靜的一生，她又是怎麼度過。每日隻守著空空的宮殿，侍奉著太後，盡心盡力，她的情腸，又能對誰人說？玉顏不及烏鴉色。熏籠玉枕無顏色，臥聽南宮清漏長。“娘娘……”小小的身影出現在自己眼前，和善的女子握著小小的手，帶她感受早春的花。那份溫暖，如今何處去了呢？花，依然嬌豔，隻是，賞花的，隻剩下長大了的自己。這花之前，又站過多少人呢？流水般地轉換著，她們。不變的是這宮殿，這景致。往後還會有多少女子在這宮牆之內，就這麼過完，一生？
    天啟，其實又做錯了什麼？父皇根本無心管教他的教育。常洛哥哥，自身都難保全。有工匠的天賦，在民間，對一個普通的人家，那是一種福氣。怪隻怪，他的運氣太好，出生在皇家。為什麼，那個人，偏偏是天啟。偏偏是在這種時候，自己也可以做選擇。父皇，常洛哥哥，到如今，壽寧，該怎麼辦呢？明明是關鍵的時刻，所有的一切卻都停滯了。她轉身，隻帶過一陣風。一片花瓣飄落在衣裙上，隨她而去了。
    “九千歲，這是我們這一帶的靈芝……”“這是道士新提煉的丹丸，包治百病。”“這是醫術精良的大夫……”不知試了幾個時辰，各種名貴藥材堆滿了乾清宮門外。而天啟的病依然毫無起色。“治不好皇上，你們，都拉去砍了。”戰戰兢兢的大夫跪了一地，可是，就是砍了他們又有什麼用，皇上，還是沒好起來。眼睛已血紅，不知幾日未合眼，怕，一覺醒來，自己多年經營的一切就化為烏有。老天啊，我就求求你了，讓皇上好起來吧。活到現在，這是唯一真心的禱告。“總管為了聖上，盡心盡力，此心定能感動上蒼的。”從未見過如此認真的九千歲。現在的他，已沒有奸臣的樣子，誠心感動了一幫小太監。“馬上把崔呈秀，崔大人那幫人給我找來。”這批投靠自己的臣子，在這種時候，總該會有些用處。“霍大人，眼下的情形，你，可有什麼辦法？”
“微臣哪能有什麼辦法，還是崔大人拿主意。”九千歲急召，無非就是為了皇上的病。而眼下他們幾個能去做什麼。隻怕會觸怒了九千歲，討不到好處。“不妨回話去說我們不在府邸，都在求醫問藥……”崔呈秀不愧為九千歲心腹。什麼點子都想得出來。“那，九千歲要是問我們要藥呢……”拿不出藥，豈不是更沒了好下場。“去找，這次的事，九千歲也那麼看重。我們都盡力去找，總比幹看著強。”要是這個時候真能找到什麼靈丹妙藥，醫好了皇上，以後的前程自然好說。就算真的沒找到什麼，忙碌一場終究不會沒有收獲的，起碼還能得到不少名貴的藥材。“如此，甚好。”同樣是讀了聖賢書出來的幾位大人，卻與東林黨人大相徑庭。
放下了所有文人的氣節，崔大人，竟然認魏忠賢為父。而自己的年齡，卻比這位“父親”要大上十幾歲。可是，這又能算什麼呢？在滿朝隻知道九千歲，而無人關心皇上的情況下，他這麼做，卻並未惹來非議。如今，成為五虎首領的崔大人，也算是朝中的紅人了。風聲一放出去，府上來拜謁的人便比往常更多了數倍。檀木盒堆滿了一間屋子，全是所謂的靈藥。隻是看來看去，似乎並沒有讓他滿意的。哎，皇上，也不過二十有二，怎麼就偏偏……
    “霍大人，崔府那邊熱鬧著呢，咱們這，也不差，大人，您看上哪一件了沒？”同樣是一屋子的藥材，霍維華卻淡淡地笑著。“就那個……”剛才有個道士送來的白玉瓶子，說是什麼靈露飲，果然清甜可口，服下隻覺渾身舒爽。“就這件了……”道士送來的，應該不差。不是傳聞那些道士，都有些什麼本事麼。而越是怪異的道士，就越有可能是什麼高人。“明日咱們就進宮，把這個呈給九千歲。”如果能醫好皇上，那便是好。即使無用，也不會怪罪自己。白玉的瓶子靜靜地躺在盒中，在漆黑的夜裏閃出一道明亮的光芒，無人知曉，轉瞬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