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4739
滾屏速度:
保存設置 開始滾屏
7歲開始我就覺得自己不一樣,起碼跟這裏的人不一樣。我從來不會在地裏跑來跑去,也不喜歡去河裏跟著一幫野孩子打來打去。那火辣辣的太陽、不知名的蟲蟻、髒髒的爛泥,這些都讓我寧願呆在屋裏,看他們瘋,好久了,已經很少有人會來叫她一起玩了,不過我也不屑跟他們在一起。
爸媽是老實巴交的,每天下地的農民。村裏人都奇怪,就這麼一對父母怎麼能生出來隻有城市裏才有的娃。不知道是好命還是歹命?
好在父母就我一個,身體還算健朗,也樂得自己的寶貝養著。就在7這年的一個雷雨天,我證實了自己,我是不屬於這裏。
夏天,幹燥的空氣,把剛下雨的水氣一會就被蒸發幹了。毫無預兆的出現了一對打扮城市化的夫妻來了,很年輕很漂亮,看上去也很華麗。特別時那個女人,水汪汪的大眼睛,微微一笑,那眼角好像都帶著花。他們,徑直走進家,頭抬的高高的,輕蔑的用餘光掃過圍觀的人。
我從沒看見過,這麼漂亮體麵的人來我們家,難得有城裏的人來探親也沒有他們看著顯眼,他們從我身邊走過,眼光在我臉上停留了一下,帶著幾分我看不懂的神色。我體會不出,傻傻的站著,甚至忘記了,我應該大聲的問他們,你們找誰?
我暗自為自己傻乎乎的行為檢討,同時想著剛才那個眼神。我不由自主的向那扇木門看去,透過木門縫隙,我試圖看看裏麵的4個大人在幹什麼?卻隻能聽見嘀嘀汩汩的聲音。母親的傷心的哭泣聲、陌生人的謙卑的感謝聲、父親如雷般拍桌子的聲音,讓我嚇了一跳,隱隱的有了種不好的預感,聲音也是斷斷續續的。門外站了幾個無聊的大嫂,不住的望裏麵探著頭。我心情不好,用眼睛狠狠的瞪了他們一眼,不過我的威懾力顯然沒有八卦來的強,他們絲毫不為我所動,我也隻好繼續等著,讓我覺得有點等審判的樣子。
第二天,全村人都知道,我就要被這對城裏來的夫妻帶走了,相互傳播著各種版本,我家迎來第一次這麼多人的場麵,比村子裏結婚一樣熱鬧。不同的是,這樣的熱鬧,每個人來的心情又都是怎麼樣的呢?
昨晚,哭個不停的媽媽,一個勁的抹眼淚,爸爸就告訴她,這2個人才是她親身父母,明天跟他們走吧!
我悶了,半天說不出話來,媽媽的哭聲和拉扯把我叫回了神,我應該表現出什麼表情才好呢?我鼻子酸酸的,眼淚靜靜的流淌著,我開口了:“別擔心,我會照顧好我自己的!!!”
我默然的接受著一切,我很想告訴他們我不想跟他們走,我很害怕。大大的包袱,行禮整齊的擺在了我的眼前,我突然覺得,其實他們並不是很反對我離開吧?那我還說什麼呢?誰又會聽呢?誰又會在乎?
天色很黑,我從來沒看見過比今天更黑的晚上了,我把壓抑了很久的眼淚全部倒了出來,直到我哭的上氣不接下氣,無力。我想把悲傷、眼淚、害怕跟彷徨都留在了這裏。剩下的?還有笑!把笑留到以後的日子裏,這樣我應該就能開心了吧?
我打開燈,翻出一塊布,在一張紙上寫著村子的詳細地址、村長名字、大隊公社,用布包了又包,用我粗劣的針法,把它縫進了我最喜歡的一件衣服裏,用手按了按了,確定很牢固了,才鬆了一口氣,這樣我的心似乎安心了點。
準備好了我這個“定心丸”天已經大亮了,外麵熙熙攘攘的聲音,已經熱鬧起來,我麵無表情的跟著一早就來的夫妻,走出了院子,聽著父母哽咽著的交代,他們好像一夜老了不少,昨晚看樣子他們休息的也不好。我的新父母,挑剔的把一堆行禮,縮減成3包,顯然還不滿意,一邊選一邊看似對我說的,買新的,買新的。
麵對眼前熟悉的、不熟悉的、大人的、小孩的、還有隔壁那個一直張望的小男孩的臉,無一例外的都帶著淚花,當然我的養父母更是傷心欲絕,我期待著看著他們,我多希望他們不舍得!把我攔住,可是我等了很久,除了哭聲跟耵聹,還是沒有說留下。我還在期待什麼?等什麼?我猛地轉過身,大步的向外走,後來傳來各種各樣的聲音:
“琳。。。。。。。。。。。。。。”不舍的我的吧?我背對著繼續走,眼淚止不住了,還好,沒人看見。
“這個妮子,哭都不哭,真夠冷血的”有用嗎?我問自己?
“人家做城裏人了,看,都等不及了”城裏人,是啊,我等不及了。
“孩子,你要幸福啊”顫抖的聲音,傳過各種聲音傳到了我的耳中,衝擊著我的心房,我用逃一樣的速度,想擺脫這種聲音,我想大聲的問他們,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要把她送給自己不認識的?是不要她了?還是真的以為能幸福?
我從容的接著新父母的問話,好奇的看著路邊的景色。城裏真是熱鬧啊,應接不暇。我想,如果以前我會高興雀躍的問這問那?現在,我知道,我應該沉默。果然,我的行為,讓我的父母很高興,從他們相視一笑中我看的出來,就像對一件商品很滿意,對他的價值很滿意。
我的新家很小,東西卻很多。我沒見過,看著不敢動手去碰,戰戰兢兢的引來新父母的大笑,不在意的說:“沒見過世麵,以後高級貨有的是。”羞愧讓我的臉如火燒一樣,忽視的心慌,讓我的身體有點發軟。
行禮被新父母刪了很多,他們從事先準備的一堆衣服中把我打扮了一番,我沒有對鏡子,我覺得自己就像以前自己擺弄的洋娃娃。終於,在他們的滿意聲中,我被帶出來見人了。
這裏的鄰居都很漂亮、體麵,哪怕是做飯的衣服都比家裏出門的衣服來的好看,我擺出自認最可愛最真誠的笑容,有禮貌的一一的打著招呼。表揚聲、誇張聲讓新父母臉上露出得意的神色,寵溺的拍了拍我的頭,宛如真的是為自己孩子驕傲的父母。
這樣的神情、這樣的動作、這樣的鄰居,讓我的心裏開始有了一絲安慰,也許,日子不會很難過,也許真的是幸福的吧?
4合院,一個過道,一個院子,生活了4麵4家人家。現在的房間,木質架構,踩上去會發出之嘎吱嘎的聲音。幾十個平方住了3個人,房間有一張大床,後麵拉了個布,看來是新增加的小床。城市這麼大,住的地方卻這麼小,連一個自己的土房都沒有?
這幾天爸媽,帶著自己到處逛,用他們的話就是熟悉環境。也添置了好多他們所說的高級貨,比如錄像機,大彩電,搬進來,鄰居們著實羨慕了一把、還有那個電話,神奇啊!我真的想回村去好招搖招搖。哦,還有吃飯。西餐真是好吃,那個叫鳳尾蝦仁還有土豆色拉,貴族吃的,什麼牛排啊?那個刀叉,爸媽直誇我聰明,得體。
終於等來了開學,大學校、嶄新的桌椅、漂亮的老師、幹淨的同學,我喜歡,生活真的隻剩下笑了!
我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美好的都是夢?又或者美好隻是假相?一年不到,我就覺得日子好像有點不對勁了。父母就很少一起帶她出去了,更多的是他們不停的吵架、冷戰、摔東西。而我,不合適的場麵上,當然不能笑了,沉默開始主導,還有在邊上時不時的哭泣。
我一直記得我第一次對著月亮許的第一個心願,那就是要一個角落。一個聽不見、看不見外麵的空間,我會安安靜靜的呆在裏麵,努力的把自己給藏起來,躲起來,讓人忽視。哪怕是小小的、脆弱的蝸牛殼也好!
除了鄰居,沒人知道我就像風雨中的秋葉,反而我成為了學校的大款,一個8歲的小孩每天身上有10元的零用錢了不是有錢是什麼?我懶得解釋,那不是零用錢而且生活費了。用錢的感覺其實也滿不錯的。10元什麼概念,就是奶油大棒冰是2毛,一碗排骨麵是2。2元。
母親開始出差,父親開始不回家。家裏更多的是我一個人。雖然有時候因為生活費的來不及接上,或者一些小麻煩,但是卻很安靜,如果讓我一個人這麼過其實也不錯啊。
每天除了上學,我想吃什麼就吃什麼,想去哪裏就去哪裏。不過我不敢去同學家,因為他們都是父母做好了一家圍在卓邊吃飯,每次我在邊上看著,心裏就會不舒服。我也很乖,學習上也很努力,我一直記得那個時候,父母臉上為她驕傲時候的笑容。我也很明白,一旦成為一個不上進的孩子,同學們就不會帶她,同學們的父母也不會讓她跟他們的孩子一起。哪個時候,我會很孤獨吧?
我每次拿著各科考試的卷子,等著他們回來,我幻想他們高興的帶著一起去慶祝,一家三口。可是,每次除了能拿到所謂的現金獎勵外,更多麵對的是一個人,冒充著家長的簽字。他們很忙吧?賺錢很幸苦吧?他們是不想給我壓力吧?想到考試不好的同學回去麵對可能的責罵,我是幸福的吧?
我很久沒跟父親好好說過話了,見麵的幾次都是匆匆而過。還好,媽媽回家了,這次一直在家,也沒時常出差。每天做好午飯等她回來吃,晚上又做好晚飯一起。休息天,帶她去玩去買東西。其實,這樣也不錯,能跟媽媽這樣過著,暴躁的父親不回來好像也沒關係。
我10歲生日,麵對誘人的蛋糕我許了願,是什麼?我忘了。對於那天的概念,不是生日,而是一場戰爭的開始日。那天在我的影像裏,就是磨難的開始日。因為那天,吵架升級了。神出鬼沒的父親進門就要離婚,東西嘩啦啦的倒了一地。麵對母親的指責,我沒能聽懂,因為我看見父親那布滿血絲的雙眼,恐怖的象是衝出籠子的野獸,我開始找地方想躲藏。
女人麵對野獸會怎麼樣?毫無還手之力,重重的被摔倒,雙手試圖檔下暴雨般的拳頭,我看不見媽媽的臉,卻聽見媽媽歇斯底裏的哭喊聲,叫聲。我的哭聲也越來越大,我大聲的叫著隔壁的鄰居的名字,叫著哭著。
麵對,聞聲而來的人群,也許是累了、也許是麵子,不管什麼原因,父親惡狠狠的推開人群,走了。留下,安慰的人和母親自顧自的訴說著、叫屈著。
原以為,如此粗暴的場麵,隻是父親難得的火山噴發,沒曾想到,這樣的場麵如家庭便飯般的屢屢出現,而我也不能幸免的成為了家庭暴力的犧牲品。我很怕疼,挨打,讓我對暴力產生了深深的恐懼。
“媽媽,你為什麼不同意?”再一次,麵對人群散開後一片狼藉的房間,媽媽抱著我,2個人相互哭泣著。
我以為媽媽不會說,因為,我還小,不懂。
“我不甘心,我付出了這麼多,現在一腳把我踢了,我不甘心,不甘心。”媽媽的因為這三個字腰直了起來,口氣硬了起來,眼光都亮了。
我不明白,媽媽所謂的不甘心。在我看來,能擺脫才是最重要的。受傷吃虧的是自己,不是嗎?不過我沒說話,我說的話沒人會聽,何況我自己都不知道,我的理解對不對?隻是,在若幹年,為了這個不甘心,我自己都載了。
就為了,不甘心,不想讓父親得逞媽媽堅決不同意。,媽媽經常挨揍,開始鄰居還來,後來隻有事後來安慰的了,因為沒那麼多人來耗著,甚至還有冒著被波及的危險,因為父親越來越肆無忌憚了,來勸的人都被他惡意相向。人性都是軟弱的,原來我害怕是正常的。
父親真正成為了我們如鼠般生活的貓了,我小心翼翼的伺候著,生怕一不小心就成為他發火的原因,我努力著找著他所喜歡的話題,不放過一絲麵部的表情,來附和。
“你去好好勸勸你媽,讓她快簽字,不然的話。。。。。。。。。。”父親扭曲的臉放大般的出現載我的麵前,我害怕的控製不住自己的眼淚,眼淚絲毫沒有能打動眼前這個陌生的惡魔。媽媽一把拉過我,把我藏到身後,這個動作卻象導火線一樣,猛地引爆了,蘊藏著的火藥。
媽媽用背擋,護著。我成為了對付媽媽的新工具。我哭著喊著害怕,救命。父親大力的把門給甩上,對外麵的支援視而不見、充耳不聞、一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樣子,直覺讓我想逃。我無處可逃啊、也保護不了媽媽、更沒有人能保護自己,打死我吧!死,如此渺小的我,好像用這個可以解脫了吧?
死,說容易就容易,說難也難。我沒有死,被打死,父親還真沒那個本事跟膽量估計。我自己更沒膽量自己動手,我還怕疼做不到。
我看著媽媽熟練的幫我的胳膊抹上紅花油,讓淤青盡快化去。“媽媽,我們走吧!"我害怕了,我承認我自私,不能分擔媽媽的不甘心;我承認我膽小,沒有勇氣再一次麵對魔鬼;我也承認我很沒用,哪怕用年齡小作借口,可是我真的是。。。。小心翼翼、戰戰兢兢、萎萎縮縮、擔驚受怕,媽媽這樣的日子,要過多久?有頭嗎?
"琳!!!"媽媽抱著我大哭了起來,我知道媽媽同意了
這年我13歲,我跟媽媽就打包了隨身的衣物到了媽媽的一個小姐妹家,她叫何姨,何姨是胖胖的女人,皮膚很好,她老公卻是個瘦瘦的,不太說話的人,一看見我們安慰聲、同情聲不斷。
我開始騎自行車上學,學校遠了,好像覺得跟那段日子也遠了。何姨家客廳裏,我們開始了寄人籬下的生活。我在想,會想的,沒有了威脅,哪怕委屈點,也是幸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