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完書，秋璃把書簽放了回去。站起身來，卻見天洛的視線定格在他們麵前那張書桌上。
    “怎麼了？”
    “總覺得有種違和感……”他皺著眉頭，又看了半天。忽然，抬手指指桌麵的一角，“你看這兒，是不是少了點什麼？”
    書桌上，台燈、電話、複古擺件，一個個看上去都價值不菲，隻是落了灰。若不是有怨靈在這“鎮宅”，估計早就被人拿走了。
    台燈上有個清晰的手指印，顯然是被先前來這兒探險的人摸過。
    這些東西都占著靠近角落的位置，把中間空了出來。但唯獨右上方那一角，莫名看上去空落落的。
    “確實。”她拿了張餐巾紙給天洛，“喏。”
    他接過，抹去了那一角的灰。
    二人湊上去仔細觀察，倒真看出了一道比較明顯的、長條形的痕跡，後頭還有一根細細的線痕，長度大約是撐開的手掌寬。
    提問：
    人們一般會把什麼東西擺在書桌上、自己經常能看到的地方？並且那件東西的壓痕還是一半長條形、一半線段的？
    “相框！”異口同聲。
    “重點是，到哪去了？”被收起來了，還是被外人拿走了？
    “好問題。”秋璃下意識地去拉抽屜，想看看屜子裏有什麼。拉了一下，沒拉開，多半是鎖著了。
    “我不抱希望地問一句。”她轉頭問在書架前忙碌的各位，“你們誰會鐵絲開鎖嗎？”
    奕浩從某個書架後邊冒出來，猶猶豫豫地舉起手。
    秋璃有些意外，“你這也會啊？”
    “不是。”他走過來，“鐵絲不太行，但開鎖還不簡單？”
    說著，他在隨身的包裏掏了掏。
    秋璃知道，他這包應該是空的，想要什麼東西直接從家裏或者別的什麼地方開辟一個臨時空間鏈接給運過來就成。
    她以為他會拿出些老虎鉗、鑷子，或者什麼高科技開鎖儀器。
    萬萬沒想到，他從包裏掏出一把電鋸。
    園林伐木的那種。
    ……
    ？？？
    你他媽包都沒有電鋸一半大你騙鬼呢你！這我怎麼幫你圓回來！！
    注意到秋璃一言難盡的表情，奕浩這才想起來麵前還有個不知情的普通人類，慌忙編了句，“噢！這個是可拆卸折疊的！”
    天洛掃了一眼，竟也沒多問，點點頭，簡簡單單就接受了。
    秋璃都驚呆了：這麼好騙的嗎！？
    奕浩覺得自己不管怎麼著也算是圓回來了，便抄起家夥開始幹活。電鋸吱吱作響，動靜很大，引得大家都圍了過來。
    沒一會兒，抽屜就被鋸了個大洞，秋璃順順利利地掏出了裏麵的東西：印章、文件、墨盒……還有相框。
    咦！
    她把這相框拿起來，往桌角一放，居然和桌上那印子嚴絲合縫地對上了。
    “好吧，還真是它。”
    秋璃本以為，按照恐怖rpg遊戲的套路，這相框得是個極其重要的真結局道具才對；結果，剛想找就給找到了，也不知是幸運還是不幸。“一下子少了好多懸念噢。”
    這相框應該有些年代了，不過沒怎麼褪色，看起來經常被擦拭的樣子，幹幹淨淨的，被保存得不錯；但正麵玻璃罩上，有個被摔出來的小坑。
    估計就是怕再摔、才放進抽屜吧。
    秋璃移開視線，打算另找線索，卻忽然聽見奕漣道，“也不盡然。”
    嗯？
    她回頭，奕漣指指被開了個洞的屜子，“放進抽屜可以理解——但為什麼要特意鎖起來？”
    秋璃一愣，有道理誒！
    蘇鳴平時一個人在家，這相框又不是什麼貴重物品，平白無故地鎖它幹嘛？莫非，照片上的內容不想被人看見？或者，裏頭另有玄機？
    她這時才仔細打量起相框裏裝的全家福。
    黑白照片上，是一對年輕的夫婦和一個特別好看的小孩。小孩約莫2、3歲的樣子，長得可精致了，頗像個洋娃娃。
    照片中的年輕男子一看就是蘇鳴年輕的時候，女人應該是他妻子周氏，相貌溫婉動人。
    看著看著，秋璃忽然找到了重點。
    照片中的小孩，毛衣上邊有個誇張的大蝴蝶結，仔細一看，下身竟穿著一條輕飄飄的小裙子。
    “臥槽？蘇鳴有給他兒子穿女裝的嗜好？？”
    怪不得要鎖起來！被兒子看到多不好！黑曆史啊！
    “……”奕漣噎了一下。“照片裏這個，本來就是女孩子吧。”
    “誒？是嘛…？”說實話，光看臉，秋璃真沒看出來男女。這個年紀的孩子，又是男女通用的短發發型，實在難以辨認。她記得天洛小時候也因為長得太漂亮，經常被誤認為是小女生。
    奕浩聽了，更覺得驚悚，“所以，她變性了？！”
    奕漣神色麻木，抬手就往他蠢弟弟腦袋上一敲，“想什麼呢。那年代又沒這技術。”
    “可如果不是他兒子的話，那她是誰呀？難不成蘇鳴還有個女兒？”
    “我猜是。拆開來看看吧，照片後麵可能會有東西。”
    秋璃依言打開，抽出照片，後麵卻隻寫著一個年份：1988。
    “蘇爺爺哪一年生的呀？”蘭依問。
    “1958年。”天洛一秒答。
    “咦？你咋知道？”奕浩驚訝。
    “死亡時間2019年8月11日，報道說享年61歲，倒推回去。”秋璃幫他解釋了。“所以這張照片是30歲的蘇鳴和他的妻子女兒。”
    “……”你倆這信息處理能力有點厲害。“那他兒子哪去了？咋沒一起拍照？”
    “呃，可能他兒子比女兒小？拍這照片的時候還沒生出來吧。”
    “那資料裏怎麼沒提到他大女兒呢？”
    “不知道啊。”秋璃也納悶。
    “你們那兒有找到什麼嗎？”天洛問。
    “呃……”奕浩遲疑地指了指他剛才找的書架，“算是找到了？”
    眾人走過去一看，隻見書架上放著許多有關靈異誌怪的書，且多數是近幾年才印刷的。
    “蘇鳴晚年似乎很信這個。”奕浩聳聳肩。
    “難道…怨靈是他自個不小心招出來的？”
    蘭依一聽秋璃這麼說，急了，“原來真的可以招出來嘛！！這些書好多我都有！可是我以前試了那麼多、都是騙人的QAQ！”
    其實，照理說，確實都是騙人的……但總有萬一嘛。
    哎不是？你招那玩意幹嘛啊！？
    奕浩有些頭疼，按住他家小可愛，“以後別亂試了啊，乖。”
    “我這裏也有發現。”奕漣不知從哪摸出幾本幼兒讀物，有插圖、帶拚音、字特別大的那種。他抽出一本來，翻到內頁的第一麵，右下角歪歪扭扭地寫著一個“杉”字，字跡已經很淡。
    秋璃稍一琢磨，就明白了奕漣的猜測，“這是他女兒的名字？”
    奕漣點點頭，頓了頓，“不過有些奇怪，這些書擺放的位置還挺靠外的，也沒怎麼積灰。”
    就好像，蘇鳴在他生命中最後那段時光裏，仍然會經常翻閱這幾本幼兒讀物。著實令人迷惑。
    蘭依盯著那個“杉”字看了半晌，忽然一拍手，“我我我剛才也看到一個這個！”說著就“蹬蹬蹬”地跑回她剛才翻的書櫃。
    奕浩“嗯？”了一聲，跟著她過去。二人合力翻找了幾分鍾，找出了一隻特別厚的牛皮紙檔案袋。
    蘭依把它抱過來，“啪”地放到桌上，“這個！”
    檔案袋封麵上，用行楷寫著“杉”字，筆力遒勁，像是蘇鳴的字跡。
    “我打開看看噢～”蘭依一邊說，一邊費力地扯著檔案袋上打著結的線。
    大小姐的動手能力不太行，線越扯越亂。奕浩看不下去了，“來來來，給我給我。”他三除兩下扯開那一圈圈的繞線扣，打開袋子，發現裏麵盡是些小孩子的東西，什麼課本啊，作業本、文稿紙……等等。
    “就這些東西啊？”他一股腦兒地把裏頭的東西倒出來，想看看裏頭是不是還藏著些什麼重要物品或者私房錢。
    結果，確實就隻有這些學習資料。
    本子冊子堆得老高，“啪”，一本作業本不慎滑落到地上，恰好落在了奕忱腳邊。他彎腰撿起。
    作業本封皮上的姓名欄歪歪扭扭地寫著“蘇語杉”；旁邊的班級寫著“二（3）班”。
    他打開翻了翻，停在某一頁小作文。作文開頭寫道“今天陽光燦爛，我和爸爸媽媽一起去動物園玩……”文末，畫了張簡筆畫：一個綁著馬尾辮的小姑娘牽著爸爸媽媽的手。
    家長簽名欄寫著“蘇鳴”，字體和文件袋上如出一轍。
    “還真是他女兒。”奕浩咂舌。
    “再看看有沒有什麼別的線索……”秋璃隨手抽了本小冊子出來，一看，是本作業備忘錄。
    小孩子的字歪歪扭扭、胖的可愛。每個作業後麵都有個小括號，括號裏麵打勾表示做完了，底下還要家長簽字確認。
    哇！好懷念哦！
    讀小學的時候，她們班主任也是要求每天的備忘錄都必須家長簽名。但她爸媽經常不在家，所以很多時候都麻煩天洛他媽媽代簽來著。
    思緒正飛遠，“停！”天洛伸手按住一頁。“看這裏。”
    秋璃聞言回神，仔細一看，發現這頁底下有個不一樣的家長簽名。
    ——“於卉”。字體娟秀漂亮。
    “這又是誰？”“不知道啊。”“資料裏也沒有。”
    麵麵相覷。
    3分鍾後，奕忱找到了答案。
    他從堆得像小山的冊子裏翻出一張通知單，通知單上寫著，“請蘇語杉小朋友的父親”蘇鳴”，母親”於卉”，參加第四小學英語角夏令營頒獎儀式。”後麵還有年月日期。
    “嘶？他老婆不是姓周嗎？”
    “所以，有兩任……？”
    “就是說，蘇爺爺其實結了兩次婚嘛？”
    “嗯。我猜於卉和蘇語杉是他第一任老婆和女兒，後來不知為何分開了，然後他又娶了周氏。”
    “剛才那張照片裏的女人應該是於卉。這樣的話蘇語杉的年紀才能對得上。”
    奕浩不解，“那他兒子蘇丙舟是於卉生的還是周氏生的啊？”
    “周氏吧……？”天洛猜測道，“蘇語杉的”語”字，取了於卉的於的諧音；蘇丙舟的”舟”字，取了周氏的周的諧音？”
    “哇！好有道理！”
    “就是不知道蘇鳴是怎麼和於卉掰了，又是怎麼和周氏好上的。”說不準這原由就和怨靈相關了。
    秋璃還想在作業裏再找找線索，特別是作文本，總覺得小孩子寫的周記能整理出很多有意思的東西。
    奕浩翻著翻著就沒心思再看，小孩子字醜，還有拚音，瞅著累。他琢磨著這書房裏還有不少上了鎖的屜子櫃子，便一手拿著電鋸、一手拖著蘭依，打算去暴力破解。
    奕忱在他哥的授意下，也跟去了，負責看管倆熊孩子。
    剩下兩位便陪著秋璃站在這兒繼續看小學生作文。
    天洛見奕漣也留在這不肯走，皺了皺眉，默不作聲地往中間跨了一步，把秋璃和慕老師隔開，然後才安安心心翻作文本。
    周記裏有意思的信息不少。
    比如，那枚引起秋璃注意的書簽，其實是蘇語杉的手工作業。她做了整整三個小時，書簽上的流蘇還是從家裏客廳窗簾上剪下來的。這麼多年過去了，蘇鳴竟還在用它。
    比如，蘇語杉不擅長理科，但文科學得很好，是英語課代表。在那個英語角夏令營的結營比賽裏也獲得了優勝。
    比如，蘇鳴雖然工作很忙，每天回家很晚，但對女兒的學業很看重，堅持給她輔導學習、作業。他對她稍嚴厲了些，但終究是特別寵她的，一天到晚給她買新玩具、新衣服。
    比如，於卉燒菜很好吃，還很會煲湯。蘇語杉的作文裏經常誇她媽媽的優秀廚藝。於卉似乎工作不太忙，大多數時間都在家辦公，閑下來了也願意陪孩子玩。
    怎麼看都是超幸福的一家三口。
    秋璃感慨。
    翻啊翻，忽然讀到一篇特別有意思的周記。
    這小孩兒在回家路上撿到一隻好瘦好小的流浪狗，看著太可憐了，就抱回了家，給它喂得飽飽的。
    她爸媽覺得它太髒，怕它有病菌，會讓小孩兒生病，就先帶它去家附近的寵物服務中心洗了個澡，做做驅蟲、打打疫苗。沒想到，洗幹淨了才發現這小東西居然不是狗，而是隻銀黑狐。
    帶回去沒兩天，動物園的人就跑來把它接走了，說它是三個月前從他們那兒“越獄”跑丟了的。
    蘇語杉失去了剛認識的新朋友小狐狸，非常消沉。蘇鳴說，那是人工繁育的小狐狸，它爸爸媽媽都在動物園，它得回家呢。“如果有一天，你不小心走丟了，被人帶走，當別人家的女兒，再也見不到爸爸媽媽了，你能接受呀？”
    小孩兒一想，那可太嚇人了。“我才不要走丟呢，我要一輩子都和爸爸媽媽在一起！”
    後來，爸爸媽媽經常帶她去動物園看望小狐狸，作文裏好多次提到那家動物園。
    也因為這事兒，蘇語杉特別喜歡狐狸，常在作文本上畫些狐狸的簡筆畫，課本上也貼著卡通狐狸的貼紙。
    秋璃正讀得津津有味，忽然，那邊傳來奕浩一連串驚呼：“臥槽臥槽臥槽槽槽——！”
    ！！！
    啊啊啊啊啊怨靈來了嗎！！！
    秋璃嚇得作文本都丟了，一個抱頭蹲防鑽到桌子底下。
    天洛：“……”
    奕漣：“……”
    奕浩興衝衝地甩著一遝紙飛奔過來，“快看快看快看快看！！！大發現！超級勁爆！！！——咦？秋璃你咋鑽到桌子底下去了？”
    “……”還不是怪你啊一驚一乍的！！！
    秋璃默默地爬出來，給自己挽尊，“咳。沒事，我就是站太久了，想蹲一蹲，活動一下。”
    “說吧，什麼大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