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以置信並不等同於零可能性。任何事物、哪怕是抽象的，隻要存在於世、為人們所創造，都必然有它的道理。不要盲目相信，但更不要輕易否定它、抹殺它。”
    “你要學會思考、學會判斷、學會接受、學會尊重。”
    還記得那個盛夏的夜晚，她親愛的老媽神秘兮兮地告訴她，“我們要去拯救世界啦！”
    她幹勁滿滿地理好了小包包準備和他們一起出發時，才發現他們並沒打算帶上她這個拖油瓶。
    “乖女兒好好看家！你長大之後，拯救世界的重任就交給你了！我們會穿越時空給你寄信的！”
    當時的秋璃覺得，哇，好酷炫啊！
    現在回想起來，嗬嗬。
    去他媽的拯救世界。
    去他媽的穿越時空。
    你倆就是去環球旅行享受二人生活不想帶我而已！
    也因此，秋璃從初中開始便一個人生活。
    不過他們也確實遵守了約定，每隔一段時間寄封信來，偶爾也有小禮物。
    收到天洛送的蛋糕，秋璃一邊吃得很開心，一邊期待著父母會寄個什麼禮物回來給她。但禮物沒盼著，隻收到了一封莫名其妙的信。
    “最近你的生活可能會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別人告訴你什麼你乖乖接受就好別多想都是真的，做好心理準備迎接未來的暴風雨吧哈哈哈哈”
    得，林女士的中二病又犯了。
    秋璃冷漠地把信塞回信封。
    ——事後她回想起來這封信，恨不得狠狠踩兩腳。
    您就不能直接告訴我嗎！！
    讓我們把時間推移到正式開學那天的下午。
    第一天嘛，老師們忙著做自我介紹、選課代表、講解課時安排，完全沒教什麼內容。秋璃幾乎是在渾渾噩噩中虛度了一整天，每時每刻都盼著回家玩劍網三，清清日常，和親友浪浪野外。
    “叮——”
    好不容易熬到放學鈴打響，秋璃一把提起包、準備衝回家，卻被班主任叫住了。
    理由？班長你到我辦公室來一下。
    “……好的。”啪嗒，書包放了回去。
    秋璃本來沒想在高中繼續當班長，事情太多了她嫌麻煩。可昨天競選的時候愣是沒一個人舉手，慕老師想了想，以“有工作經驗、成績優異”為由指定了她，其他人毫無意見，並給她送去熱烈的掌聲。
    行吧，那就當唄。
    她正準備走，忽然被天洛拉了一下袖子。“要我等你嗎？”
    “不用不用～啊，要不你幫我把書包帶回去吧？”領了幾本新書，挺沉的。
    “好。”天洛接過她的書包。“手機拿了？如果有什麼事……”
    “在口袋裏啦！”秋璃想著快去快回，打斷他的話，朝他擺擺手，“走了，Bye！”
    教室外，慕老師還沒走遠，估計是為了等她，特意走得很慢。秋璃小跑著跟上。
    走進辦公室，她帶上門，“老師您找我有什麼事呀？”語調乖巧禮貌。一邊問，她一邊悄悄打量起了慕老師的辦公室。
    早櫻高中的教師辦公室是一人一間，方便他們和學生及學生家長談話，同時也給了他們極大的自由度去布置。
    可慕老師的辦公室四麵白牆幹幹淨淨，桌子空蕩蕩，桌上隻有一台電腦，一盆綠植、一個馬克杯、一打學生資料——最上麵一份印著她的名字，再無其他。
    可以說是個毛坯辦公室了。大概因為剛入職，所以沒來得及布置吧。
    她收回四處打量的視線，隻見他溫和地笑笑，“有些關於你身份的事想和你好好聊聊。在這兒說也行。不過你要是接下來有時間的話，我們可以找個地方一起吃點東西，邊吃邊聊？”
    秋璃有些懵。什麼叫關於我身份的事？我有啥身份？班長？
    噢，我明白了！慕老師教師生涯剛開始，新官上任三把火，想先和班長搞好關係，方便以後安排事情？
    害！幹嘛說得那麼複雜。一起吃東西也不必了。“不好意思啊慕老師，我今天有點事兒，不能太晚回。”言下之意，我們長話短說吧。
    倒也不是推脫，她今晚確實有事——約了明教親友去劫鏢來著，嘿嘿。
    這麼想著，秋璃的思緒又飛到了遊戲裏，對外界開啟了假笑和自動回複的敷衍模式。
    “這樣啊，原本想慢慢聊……”慕奕漣思考了幾秒鍾，試探地問道，“我先確認一下，關於你身份的事情，你大致清楚的吧？”
    “嗯呐。”自動回複。
    “你父母有告訴你接下來要做的事情嗎？”
    “嗯嗯。”自動回複。
    “那就好。”奕漣鬆了口氣。不然這事兒要從頭解釋起來得費不少口舌。
    “嗯啊。”自動回複。
    “既然你趕時間，我們現在就出發吧。”他站起來，推開椅子，“我先帶你去結界裏，等你身上的封印徹底解除之後，再和你詳細聊聊。”
    “嗯好……啊？”捕捉到兩個超出理解範圍的詞，自動回複關閉，思緒瞬間飛回。在秋璃意識到對方說了什麼之後，猛然發現前一秒還在辦公桌前的他，下一秒卻出現在她身後。
    秋璃嚇得差點一巴掌糊過去大喊救命！
    然而動不了。
    一隻手捂上她的眼睛。
    ！！！
    “這是瞬移法陣，別緊張。我暫時把你的行動能力封印了，畢竟你現在的狀態不穩定，容易出問題。先忍耐一下吧。”
    秋璃心裏仿佛一萬頭羊駝在狂奔。
    她以為，自己爸媽的中二病算嚴重的了。這個好像更加嚴重啊！
    正當她努力思考自己為什麼不能動，“莫非是被點穴了嗎！”的時候，慕老師放開了她。
    秋璃睜開眼睛，看到一片樹林。
    ……？？？
    夕陽的餘暉從樹葉的陰影裏鑽了出來，鋪上遍地斑駁。斑駁的盡頭是“禁止進入”的橫幅，掛在那裏格外顯眼。教學樓離著她現在所處的位置，隔了整個操場和櫻花林。
    “稍微有點偏差。你再站過來一點吧？”身後傳來慕奕漣的聲音，還是和平常一樣溫和，但在秋璃聽來卻陰森的不得了。
    她回過頭，正好看見他背後張開了黑色的羽翼。
    那個瞬間，她覺得，有種叫做“命運齒輪”的東西，發條斷了，不知道向哪兒轉了。
    草草草草草草！！！
    還真不是人啊！！！
    秋璃聽見自己的心跳撲通撲通撲通撲通通通通通地來了一段通鼓加花。
    “……你還好嗎？”奕漣擔憂地看著她。小朋友的臉色非常糟糕，不知道是不是狀態不穩定導致身體不適。他扶住她，小心翼翼地把她往結界中心拉了兩步。“在結界裏應該會舒服一點。”
    並不覺得！！！
    秋璃腦內警報嘩啦啦地響。她一把甩開他，扭頭就玩命兒地跑，用實際行動回答他，“不好”！
    可還沒越過那“禁止進入”的橫幅，秋璃就被一把拽住。對方拽得並不緊，但她就算用蠻力硬扯也掙脫不了，“你你你放開我——！”
    秋璃快哭了。
    真的要嚇哭了。
    見鬼了啊啊啊！
    “小秋璃，看著我。”
    秋璃拚命掙紮也沒有用，半是被強迫地對上那雙紅色的眼睛。
    奇跡般的，心跳一下子慢了下來。
    過了一會兒，奕漣解除法術，抬手摸摸她的腦袋，“抱歉抱歉，好像嚇到你了……我也不知道你父母怎麼和你說的，可能是我的做法過於唐突了。這樣吧，你看這個。”
    一封信遞了過來。
    秋璃腦內的警報戛然而止。
    熟悉的信封。那是她父母給她寄信時一直用的，信封上也有母親的字跡，“乖女兒親啟”。
    為什麼會在他這裏？
    “你母親讓我轉交的。”
    ……！
    他和我媽認識？
    啊！莫非，之前林女士寄來的那封信裏說的，“迎接未來的暴風雨”，是指這個？？？
    那那那，既然這個魔法是真的，他們說的拯救世界難道也……？！
    秋璃急忙打開，卻發現信上隻有四個字：
    “請看楔子”。
    ……
    ……
    ……
    看個菠蘿啊我是文裏的人你有本事來示範一下怎麼去看楔子哦！
    “她說你看了這封信大概能冷靜下來。”
    “是啊超冷靜的。”
    “信要被你捏壞了……嗯？好像反麵還有字？”
    秋璃趕緊翻過來。
    白紙黑字寫著——“哈哈哈哈”。
    “啪”的一聲，秋璃把紙扔地上，用腳狠狠地碾了碾。
    ……
    十分鍾後。
    “所以，我爸媽把我托付給你了？你現在是我的代理監護人？”
    嘶，這稱呼怎麼聽起來輩分怪大的。
    奕漣聳聳肩，“差不多吧。”
    好吧。既然是自己人，就沒必要那麼慌了。
    秋璃做了個深呼吸，“如果我理解沒錯的話，我，”她指指自己，然後又指指奕漣，“和你，都不是人類，我們同樣都是這個帶翅膀的種族。隻不過我力量被封印了，並且對此毫不知情；現在我媽讓你來幫我解除封印？”
    “嗯……糾正兩個地方。一，雖然”帶翅膀的種族”形容得很形象，但，實際上我們是”血族”。就是曾經被人類稱為吸血鬼的那個。”
    “！？”
    見秋璃作勢又要跑，奕漣趕緊拉住她。“別慌！不是你想的那樣！”
    他把她帶回結界中間，柔聲道，“血族剛誕生時，確實有過一段”黑暗時期”，與人類為敵。不過七族大戰中期開始，就不再是了。”
    “由於和淨化者一族的契約，我們不用再懼怕陽光，也不用吸食其他種族的血液……呃，力量透支十分厲害、嚴重到性命攸關的情況除外。”
    頓了頓，奕漣繼續說下去，“第二點，說是封印比較好理解吧。你自己的力量本身已經成長到要破除封印的地步了，所以我要做的隻不過是帶你到一個安全的地方，讓你解除封印時不會受到騷擾或攻擊。這邊已經布置好了結界，你可以放心……咦？已經開始了？”
    他這麼一說，秋璃才注意到，自己腳下的地麵正逐漸發亮。光芒以她為圓心，朝四周蔓延成複雜的圖案。
    哇哦。
    她想讚歎一下魔法的神奇，可還沒來得及開口，背後突然傳來一陣沉重，壓得她無法動彈。漸漸地，意識模糊。
    不知為何，腦海裏忽然浮現出一件好久好久以前發生的事。
    那天是聖誕節。
    似乎因為什麼微不足道的小事，她和爸媽鬧起了別扭，賭氣說，世界上沒有聖誕老人，都是大人編出來，騙小孩子的。
    “那你說，大人為什麼要特意編個節日出來，送小孩子禮物呢？”
    “我、我怎麼知道！”
    “秋璃。你所理解的世界，可能並不是真實的世界。你隻是通過一扇窗，看見了一部分。一小部分。”
    “如果，有一個契機讓你打開那扇窗，鑽出頭去，你會發現，窗外的世界是新奇的、是你難以置信的。”
    “有那麼一天，你甚至會發現，聖誕老人是真的、神話傳說是真的、童話故事是真的。”
    “難以置信並不等同於零可能性。任何事物、哪怕是抽象的，隻要存在於世、為人們所創造，都必然有它的道理。不要盲目相信，但更不要輕易否定它、抹殺它。”
    “你要學會思考、學會判斷、學會接受、學會尊重。”
    秋璃睜開眼。地上法陣的光芒漸漸消散。
    好像已經過去了很長時間，暮色完全被深藍取代，視線所及都昏暗了下來。
    但奇怪的是，四周那麼暗，她周遭的一小圈兒卻是亮堂堂的。她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朝四周打量，終於鎖定了奕漣的位置，卻意外地看到他滿臉驚訝，“彩翼！？”
    嗯？
    順著他的目光，她回過頭。
    在她的背後，一對彩色的羽翼輕輕晃動著。
    秋璃：“……？？？？？？”
    呃，她一時想不到有什麼形容詞可以很貼切地形容這對翅膀。
    打個比方好了。就像，十幾瓶不同色號的顏料瓶一起被打翻；就像，幼兒園小朋友隨手拿油畫棒塗塗畫畫的作品；總之，各種顏色東一塊兒、西一塊兒，雜亂無章地混在一起，充斥著又幼稚又鄉土的氣息。
    簡單點，說話的方式簡單點，就是——好醜。
    艸！
    秋璃炸毛。
    這什麼鬼！
    奕漣大概也覺得這羽翼實在一言難盡，沉吟了好一會兒才道，“大概是因為混了種族，顏色才這麼難……咳，奇怪。”
    別裝了你原本想說“難看”的對不對！
    這五彩斑斕是什麼瑪麗蘇的鬼設定！要瑪麗蘇你專業一點行不行！好看一點行不行！
    “仿佛全世界的色彩都凝聚在了她薄如蟬翼的翅膀上，左看似天邊的晚霞，右看似春天的繁花”這樣不好嗎？？
    為什麼要拿這種不倫不類、花裏胡哨、大紅大綠、土不拉嘰的玩意兒出來丟人現眼！
    啊，不行了，太生氣了。
    奕漣看著她用眼神碎碎念的小模樣，忍不住笑出了聲。
    “笑什麼呀！”秋璃更加炸毛。委屈！
    “哈哈哈抱歉抱歉。”真是個可愛的小朋友。
    “麻煩您告訴我這翅膀要怎麼收……”秋璃剛問出聲，一隻手突然從背後拍了拍她的肩，“嘿。”
    她嚇得一個激靈，“誰！？”回過頭去，被滿眼金色晃了神。
    ！
    怎麼又出來一隻！
    秋璃蹭蹭蹭地退後好幾步，躲到奕漣身後。
    即便知道對方也是同類，對於陌生的血族，她還是下意識地慌張。
    “奕浩？你怎麼過來了？”奕漣挑眉。
    “哥～”奕浩湊上前去，勾住奕漣的肩，順便近距離地打量這個彩翼小姑娘，“我剛才察覺到有彩翼的氣息，以為是賽蕾斯汀呢，就趕緊拉著奕忱過來看看。沒想到居然是這個小朋友誒，厲害了。怪不得你要來人界找她。嘖，就可惜羽翼顏色醜了點。”
    秋璃：“……”您這簡直殺人誅心。
    在奕浩身後，跟著另一個血族，穿著一身銀白，頭發和羽翼也是銀色的。估計就是他說的“奕忱”。
    行吧，你們仨純色的確實比我的土味瑪麗蘇彩色要好看得多。
    見她發著呆，奕浩故意嬉皮笑臉地湊得更近，逗她，“你好呀，小妹妹。怎麼不說話呢，跟我們打個招呼唄？”
    奕忱看不下去，伸手直接把人薅回來，然後向秋璃點了點頭，以示問好。
    既然他們都來了，奕漣也就順勢介紹道，“這倆都是我弟，雙胞胎。話多的這個叫慕奕浩，不說話的那個叫慕奕忱。”
    還真是簡明扼要。
    秋璃從奕漣身後探出頭，戰戰兢兢，“你、你們好。”
    “別緊張嘛，我們又不會吃了你。”奕浩從奕忱手中扯回自己的衣領，再次上前，變戲法般地摸出一隻手鐲，“喏，初次見麵，送你個小禮物。”
    可還沒等他遞出去，手鐲就被奕漣截下，“又是什麼新的整蠱玩具？我警告你啊，不許欺負小朋友。”
    奕浩：“？？？”
    他又委屈又心痛地捂住胸口，“哥！在你心中我就是這種人嗎！”
    奕漣：“……”是不是你自己心裏沒點數嗎！
    奕忱看不下去自家蠢弟弟尬到飛起的演技，走上前來，伸出手，示意自己手腕上也戴著同樣手鐲。——意思就是，真不是整蠱玩具。
    “嚶！哥，親哥！”奕浩感動地撲上去就一個熊抱。
    然後被奕忱按著頭推開，“滾。”
    奕漣沒心思管倆孩子打打鬧鬧。奕忱都表態了，手鐲肯定是沒有問題的。好歹是一片心意。他拉過小秋璃的手腕，給她戴上。
    見小朋友戴著了，奕浩鬆開和他互毆的奕忱，蹬蹬蹬地跑過來，一副美妝店推銷員的架勢，給她介紹起手鐲的功能，“這可不是普通的手鐲哦！是為我們這種在人界生活的血族所量身定做的。基本功能齊全，超級實用。你按下透明的那個按鈕試試。”
    秋璃聽話地按下按鈕。
    瞬間，周圍暗了下來。她回頭看去，彩色的羽翼竟已消失不見。
    哇！！
    “再按一下又會顯示出來了，完全不用你自己費力去收，厲害吧？”
    “嗯！”不明覺厲。
    “嘿嘿～”奕浩轉向他大哥，邀功，“你之前和我們說完她的事，我就開始試著做了，總算趕在今早完工，正好可以用，省得她像我小時候那樣學不會收羽翼、出不了門。怎麼樣啊哥？我的新發明不錯吧？”他揚起下巴，滿臉寫著“快誇我快誇我快誇我”。
    秋璃仿佛能看見一隻狗在瘋狂搖尾巴。
    奕漣還真沒想到他弟能做出這麼個東西。以往他做的都是些整蠱玩具、機關陷阱，這回總算搞了個正向的。
    不容易啊！孩子長大了！
    奕漣很誠心誇了他幾句，然後看向小秋璃，“這樣你就不用擔心了吧？”
    秋璃立刻小雞啄米式點頭。
    羽翼可以收起來=不用頂著這對醜到極致的羽翼招搖過市=還能繼續過輕鬆愉快、屬於普通人類的平淡生活。
    真好！
    過了幾秒，她忽然發覺好像有什麼不對。
    ……普通人類？
    等等！她是什麼時候開始接受了自己不是普通人類這種設定的啊！
    這比羽翼能不能收起來更嚴重好嗎？？？
    ————
    奕漣不是男二！是男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