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多年，除了劉紀文和杜立寒，梅園再無二人，杜立寒作為學生一直照顧他老師，兩人的日常起居飲食洗衣都是杜立寒，梅園也有傭人，但一周進園一次，打掃衛生，料理完花園，當天就得出去，如今梅園留客，又要接待蘇青與方青咕，杜立寒正打算雇人，溥玉便給杜立寒送了幾個幫傭來，杜立寒看著廚師與助手，搖搖頭，溥玉心細如發，不怪他左右逢源。
    蘇青和方青咕快到正午時才出現，杜立寒打開門，先是看見方青咕，再才是看見站的很遠的蘇青，蘇青本人杜立寒其實沒見過，但蘇青上過雜誌，是個切切實實的名人，但遠處的那個男人和雜誌上的蘇青很難重合。
    方青咕看著自己站的挺遠的師傅，歎了口氣，“師傅，這是杜立寒，劉紀文的學生”
    很少有人這麼直呼劉紀文的名字，杜立寒不悅的抿唇，他知道方青咕的脾性，沒有發作。
    “我知道”，蘇青慢慢的挪過來，“我見過的”
    等走近了，杜立寒無法相信還真是蘇青，雖然沒有雜誌上那般光鮮亮麗，翩翩君子，蘇青身上穿的衣服不比方青咕的好，四十多歲，看上去有些蒼老，帶著一副黑框眼鏡，作為一個十分出名的畫家，有些頹廢了。
    杜立寒客氣的點頭，“蘇老師”
    蘇青有些受寵若驚，點點頭，“誒誒誒”
    方青咕昨日進了梅園一次，這次一副輕車熟路的樣子，見他師傅拘謹，還拉起他師傅的手，加快步伐。
    溥玉送來的人沒有不得力的，一頓午宴十分精致，看著就知道廚師的身份不一般，這次顧江和顧如風有幸見證劉紀文收徒都有些興奮，剛落座，顧江就自顧自的看著蘇青開口。
    “你真是有眼光，哪裏收的這麼好的學生”
    蘇青不知道顧江和顧如風也在，大家都是這個圈的名人，未曾謀麵卻都很熟悉。
    “這孩子其實是我朋友的，他父母死的早，把他托付給我照顧”，蘇青察覺到劉紀文的眼神，有些拘謹的開口。
    蘇青擅畫，顧如風也擅畫，顧如風打量蘇青，眉頭微微一皺，也察覺到蘇青身上的頹廢之氣。
    劉紀文隻字不提假畫的事，而是開口，“想來方青咕也和你說了，我想收他做學生，不知道你能否割愛”
    蘇青立刻點頭，“可以，可以，劉老你能收他做學生，是咕咕的福氣”
    劉紀文搖頭，“是我的福氣才對，他年紀輕輕畫就這麼好，一定是你悉心指點，日後他出名，算是我搶你的功勞了”
    聽言，蘇青一愣，搖頭，“劉老誤會了，這孩子的畫不是我教的”
    嗯，聽言，桌上的人都是一愣，隻見蘇青看著冷漠的方青咕歎了口氣，“劉老你要收他為學生，我就直說了吧，這孩子從小就缺點什麼，打小上學就有困難，你教他什麼都不成，好幾次都被學校勸退，後來還是老師提的建議，說讓他學點什麼，做個藝體生，沒準以後還能勉強讀個大學，可他小時候我就試著教過他畫畫的，他連筆都不願意拿”
    說到這，蘇青摸方青咕的頭，“可也不知道怎麼回事，他十二歲的時候突然就喜歡上畫畫了，整日整夜的在家裏畫，照著我收藏的那些畫，一畫一個樣兒，我問他哪裏學的，他就指著那些畫，說是照著學的”
    十二歲，杜立寒和顧如風都是渾身一震，方青咕如今十五歲，提筆不過三年，卻能畫成那般，顧江也是一怔，緊握著酒杯，挑眉，“如風，這以後你還說不準是個什麼位置”
    顧如風拿起酒杯敬蘇青，“蘇老師，這等天才，多虧你收留啊”
    蘇青卻並不高興，喝了酒，搖頭，“我沒想他有多大成就，這孩子父母早亡，從小孤苦無依的，又缺五識，我隻想他能上學，能長大就好”
    杜立寒也和方青咕接觸兩三次了，卻沒看出方青咕缺五識，隻以為他性子有些怪而已，如今聽到這樣的身世，不禁皺眉，他老師這眼看是根本不計較這師徒賣假畫的事，一心收學生了，可是這樣的人收了，以後這些事情敗露，終究是傷他老師的麵子。
    杜立寒有些愁了神色，他看著方青咕，自己明明警告過方青咕，怎麼他還是帶著他師傅來了。
    劉老聽完，點頭，“你放心，你把他交給我，我和立寒會好好照顧他的”
    劉老剛說完，梅園新添的寵物，灰白色的狼狗跑了出來，一溜煙的開始蹭方青咕的衣服，方青咕本來一直冷著臉，見到這條狼狗突然眉開眼笑，站起來，也不說一聲，就和狗玩鬧起來，笑的天真燦爛，無憂無慮。
    蘇青見劉老不嫌棄方青咕缺五識，還願意收徒，趕緊站起來，端著酒杯，“劉老，這是我摯友的孩子，你看到了，我有負摯友所托，沒把他照顧好，以後就厚著臉皮，麻煩您了”
    劉紀文與蘇青碰杯，“放心”
    這就是真收了，杜立寒看著一旁和狗玩鬧的方青咕皺眉頭，顧如風瞧著不太對勁，按理說劉老收徒，又是收了一個天才，杜立寒不該是這個樣子，杜立寒孤孤單單的這麼多年，有個師弟陪伴多好的事。
    這邊各自有心思，王小九來了，帶著那棵百年梅樹，浩浩蕩蕩一隊人，往日劉老哪能允許梅園這麼吵鬧，但這次他是開心的，站在一旁，看著工人把樹栽在他準備了很多年的空地上，對著王小九難得和顏悅色。
    “既然來了，留下吃晚飯”
    喔唷，王小九受寵若驚，回頭給一起來的齊崢眨眼睛，又對著劉老鞠躬，“謝謝劉爺爺”
    方青咕也在一邊看，不止方青咕，梅園的人此刻都在這裏看著，這顆百年梅樹長的極好，一點都沒有蒼老的跡象，顧江看著，忍不住提議寫詩頌上幾句，顧如風卻看出杜立寒此刻沒這個心思，說道，“爸，剛吃午飯，我們幾個年輕人在園子裏逛逛，你陪劉老作詩吧”
    顧江正要說顧如風不懂事，劉老笑了笑，“你們這些年輕人啊，去吧，你們逛你們的，我們聊我們的”
    說著，劉老看向蘇青，似乎還有話要問。
    幾個年輕人得了恩準，王小九給齊崢挑眉，“你昨天就隻看了後花園，今兒我帶你好好逛逛，這梅園可不小呢”
    顧如風看著拉著狗繩的方青咕，招手，“以後你也是這園子的人了，不過這會兒你和我一樣，對這園子不熟，一起走走？”
    方青咕不回答，看了眼杜立寒，蹲下去抱著狗，搖頭，“不”
    顧如風就打趣杜立寒，“你看看你一整天冷著個臉，嚇到你師弟了”
    王小九也不知道內情，跟著點頭，走向方青咕，“小咕咕你別怕，咱杜哥就是看著麵冷，其實他心熱，等你和他處久了就知道他的好了”
    方青咕卻還是不站起來，低著頭，親昵的抱著狗不撒手。
    見此，杜立寒輕輕一哼，“既然以後就是這園子的人了，不必急於一時，以後有的是時間逛，我們走吧”
    梅園確實不小，特別是這裏麵居然隻住了兩個人，王小九從小就想問他杜哥不害怕麼，但杜立寒的身影在王小九心中一直高大無比，他就沒好問，這次劉老要收徒，王小九是替他杜哥高興的，王小九和杜立寒做了這麼多年兄弟，自然知道他杜哥和杜家關係不好，杜立寒與親人關係單薄，就隻有劉紀文和他們幾個兄弟，可這兄弟再好終究不能朝夕相處，劉紀文年紀又大了，杜立寒看著也沒成家的意思，王小九骨子裏帶著溫情，他擔心他杜哥寂寞，可巧，就來了一個方青咕。
    溥玉不稀罕方青咕，可王小九喜歡，一聽說劉老要收做學生，王小九就很喜歡，他的杜哥，一直孑然一身的杜哥終於有人陪了，這梅園，終於能有一點人情味了。
    “什麼時候舉行正式的拜師宴？”，王小九問，又撇嘴，“杜哥，看日子的時候好好看，最好在周末，這樣我就能趕回來”
    顧如風就更直接了，“要我說就這幾天，我能湊湊熱鬧，不然沒幾天我老子又要把我逮回去”
    杜立寒此刻心中有些亂，便搖頭，“還是看老師的意思，當年我拜師，他也沒怎麼特意挑日子，請了幾位老師過來喝了幾杯酒而已”
    顧如風點頭，“也是，劉老不看重這些禮節，說不準我連席麵都吃不上呢”
    王小九喪著臉，“你都這麼說，那我豈不是更沒機會”
    王小九京裏人誰不知道，就是南邊，京城四少的名氣也不小，顧如風昨兒是第一次見齊四少，特別是王小九，那可給他留下太大的詫異了，此刻顧如風較有趣味的打量王小九，“這次進京我也算有福氣了，見了劉老，見了四少，見到了京城第一才女，還見到了劉老收學生··嘖嘖嘖··”
    王小九聽言，有絲小興奮，“怎麼，我們京城四少在南邊也有人知道？”
    顧如風嘖了聲，“瞧九爺說的，皇城根下皆紈絝，幸得四少做君子，這京裏京外誰不知道啊”
    九爺，王小九讚賞的看著這位俊朗如風，風流倜儻的顧家哥哥，“什麼時候，我們也去南邊逛逛”
    “那感情好”，顧如風眼前一亮，看向杜立寒，“我都不知道邀請多少次了，就是請不動啊”
    杜立寒抿唇，想起溥玉，點頭，“有機會的”
    四人逛完園子，回客廳，杜立寒前腳剛踏進，劉紀文就開口，“好好挑個日子，我準備請上幾桌，別弄的跟這次過生楊濃重，但也別差了，你這幾天拿出時間帶你師弟好好去買些衣服日用品什麼的，哦，對了，他上學的事情你也先看著，等拜師宴結束我來定”
    說著，劉老看著門外，見方青咕沒一起，又添了一句，“我看你師弟喜歡小動物，他要喜歡，你帶著他再添隻貓兒狗兒的吧”
    聽言，周圍一片恭賀，隻有杜立寒一個人僵硬在原地，雙拳緊握，生了怒火。
    方青咕縱然有天縱之才又如何，他杜立寒當日名滿京城，拜師也隻是走了走形式，怎麼到這個賣假畫的愣頭青了他老師就這般，難道在他老師眼裏，他的才華竟然還比不上一個五識缺失的孩子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