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九在四少裏年紀最小，平日裏就是被捧在手心裏的主兒，這下落了難，哥三哪舍得他一個人在鄉裏孤獨受苦，約好了等張錦芳回京就去鄉裏看他。
    五月底，眼看端午臨近，張錦芳的劇團最後一場巡演在京師大劇院上演。
    京師大劇院許久未曾這樣熱鬧過，劇院裏滿座，劇外也是人山人海，粉絲們送的花都快趕上百花齊放的園藝展了，各路媒體一字展開，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什麼電影節。
    杜立寒難得一見的捧著束白玫瑰走進劇院後台，後台繁忙卻井然有序，眼尖認出杜立寒的都忍不住悄悄打量，杜立寒把花擱在張錦芳的妝案上，拿過張錦芳手中的油畫筆替張錦芳勾眉，慢悠悠的開口。
    “今兒你大喜”
    杜立寒說著，左手抬起張錦芳的下巴，右手微微勾勒，張錦芳一雙如水眸子被點亮似的，在燈下散開了一眼的水光山色。
    “可惜小九不在”，杜立寒惋惜的補了句。
    壓住心口顫抖，張錦芳輕聲開口，“你來，就很好”
    宋子文從粉絲那兒收到對青龍碧玉杯，正激動萬分的走進來想他家張老板高興高興，沒想看到杜立寒在給張錦芳勾眉，身子一顫，手中一對寶貝差點落地，到底是人稱”機靈鬼”的小宋爺，當下就收了腳，對著屋子裏兩個助理使了眼色退出來，合上了化妝室的門。
    室內安靜下來，張錦芳看著在杜立寒眸子裏的自己，微微一笑，“這一晃，我都27了”
    這天是張錦芳的27歲生日，年少成名，張錦芳很多個生日都是在劇院裏過的。
    “記得第一次登台也是在京師大劇院”，張錦芳柔著眸色，回憶感慨，“那年我還是一個為小姐簪花的小丫鬟呢”
    杜立寒輕輕一笑，“瞧你委屈的，試問有誰九歲就能以學子的身份登這京師大劇院的台！”
    張錦芳聽言羞澀一笑，哼了聲。
    京師大劇院是梨園裏的大台，隻有登過了京師大劇院的角兒那才算角兒。
    張錦芳自九歲登台，連續多年破京師大劇院的記錄，這天上演的是張錦芳的自創劇——“梨花歲”，張錦芳能年紀輕輕就成為昆曲一團團長，享譽梨園圈，靠的不止是一副好嗓子，還有一筆好文采，張錦芳在昆曲經典基礎上推陳出新，大膽創作，一連三部原創代表作，“梨花歲”是他創作的第一部，那年他才十九歲，不顧師門反對，忍受外界抨擊，開始了昆曲革新之路。
    三年之後，昆劇在京劇的天下裏殺出半壁江山，戲劇終於不再是中老年人才能靜下心欣賞的藝術，張錦芳融入現代文學後的昆曲吸引眾多年輕人的追捧，梨園突然被一群年輕粉絲攪的天翻地覆。
    27歲，張錦芳三個字已足夠在戲劇史上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梨花歲》講的是一部穿越愛情戲，十九歲寫出的劇情到底俗套，可讚的是唱詞一絕，這些年張錦芳又修改幾次，這次上演的也是經過幾番精進，張錦芳掐下一朵杜立寒送的白玫瑰別在頭上，在宋子文的攙扶下上了台。
    劇院二樓最中央，杜立寒和溥玉已經落了座。
    溥玉沒樣兒的翹著二郎腿，左手手指跟著調兒在桌上敲打，四少裏，張錦芳是昆曲一角兒，溥玉卻在京劇圈裏赫赫有名，溥玉是京劇圈裏出名的粉頭兒，不止因為他愛聽京劇癡狂，而是溥玉也有副好嗓子，名家名段常常信手拈來，上妝登台開嗓，有時竟能壓那些角兒幾分去，最難得的是溥玉還有一雙巧手，二胡琵琶各色樂器不在話下，其中尤以琵琶堪稱一絕。
    “好！”
    “哈哈！”
    “好！”
    “·········”
    京師大劇院隻能容納一千多人，其實放在如今的劇院中已經不算大了，但這一千多人的叫好聲響徹在劇院裏，遠比那些幾千人的劇場要珍貴得多，張錦芳生的雅正斯文，上了紅妝又生出一股秀美之氣，”第一青衣”的美稱已經不是什麼新鮮稱謂了。
    溥玉聽的起勁，他喜愛戲曲，地方戲都不放過，聽著聽著，不禁搖頭。
    “十幾年了，錦芳這幅好嗓子真真是養的好啊”
    杜立寒抿了口茶，“連一粒花椒都不入口，怎會不好”
    溥玉點頭，又如往常念叨般的，“這般脆亮，要是唱京劇多好，照樣紅他個姹紫嫣紅”
    杜立寒微微一笑，看了眼溥玉，“以你的嗓子成角兒不難，怎不見你登台”
    溥玉挑眉，嘴角微抿，撥弄手腕上的佛珠，“戲曲兒，戲曲兒，看的是戲，聽的是曲兒，享的是樂，真要我整日裏都去鑽研，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性子，可能沒幾天就膩歪了”
    杜立寒搖頭，“你呀，就沒個正經”
    溥玉愛玩，又喜歡圖新鮮，愛好全憑心情，杜立寒念多了就不愛念了。
    溥玉拿出手機拍視頻，能在京師大劇院光明正大用手機拍視頻估計也就當中這兩位了，拍完了溥玉屁顛屁顛的發給王小九。
    “可惜我們小九不能來看”，溥玉抿唇，“他雖然不好這口，但難得今兒還是芳哥生日”
    杜立寒沒答，站了起來，溥玉晃神，才發覺在謝場了，趕緊站起來鼓掌。
    “張錦芳”
    “張錦芳”
    “張錦芳”
    “········”
    一千多人喊了半響，張錦芳終於邁著小步再次出現，藕粉戲服，珠翠滿頭，輕輕鞠躬，舉手抬足，當真是一位秀麗端莊的大家閨秀。
    這天是張錦芳的生日，粉絲哪裏舍得這樣放過他，扯著嗓子足足喊了二十多分鍾的返場，宋子文沒法了，看著後台一眾疲憊的角兒們攤手。
    “老板們，再受累些吧”
    張錦芳起身，對著一眾演員福身，表示感謝，回身抱了把二胡款款回到台上。
    返場，粉絲尖叫不斷，這場演出具有紀念意義，全程在網上直播，這些年張錦芳為了宣揚國粹開設了專門網站，收錄各家名段，供大家點擊觀賞各類戲曲，這會兒在線人數仍有一千多萬人。
    “不知有幸能請紅雪先生賞臉否”
    青翠欲滴的聲音，誰能受得住，溥玉站起來，無奈一笑，從二樓走下了舞台。
    溥玉的名氣在梨園裏不小，開場前剛落座就有人認了出來，此時他走到台上，接過張錦芳手裏的二胡，坐下，翹腿，拉弦。
    “紅雪先生！”
    有位粉絲沒忍住驚叫出聲，溥玉字紅雪，本名又有些忌諱，大家就喜歡稱呼他為紅雪先生。
    如玉的手輕輕拉動，瞬時，劇場安靜下來，隻剩下張錦芳的柔膩歌喉與和鳴的二胡聲。
    半響，終於有人醒悟過來，這晚上，他們欣賞到的可是京中二絕！
    彈幕如雨般在直播上蓋住兩人，劇場內的人就更不用說，這票不虧死裏搶，值，值當了！
    返場足足唱了半個小時，劇場的粉絲還是興奮一團不願離去，張錦芳又是個喜歡寵粉的，宋子文在後台和其他演員開始急了，就為這27歲生慶，張錦芳已經連演27台了，這幾個月積累的疲憊可不小，就是外行也能聽出那嗓子裏的疲憊，宋子文在後台急的團團轉，溥玉在台上也不禁皺起了眉。
    在一群叫好聲中，杜立寒開始起身，卻有人比他登先一步，那人一身軍裝從前排座上站起，捧著捧花，徑直走到舞台跟前，抬手，為張錦芳送花，此人很高，一身軍人風範，頗有幾分壓迫之氣，不知為何，在他舉手抬足間，劇場突然安靜了下來。
    “辛苦了”
    此人隻是簡簡單單的說了這三個字，便利落的轉身，拿起桌上的軍帽帶上，對著坐在一起的另一位朋友，也是一身軍裝的男人微微點頭，那人也站起來，戴上軍帽，對著張錦芳和溥玉敬了個軍禮，轉身前還對著溥玉深深一笑，笑完，一前一後，兩人邁著整齊利落的步子從劇場中央通道走了出去。
    誰也不解那刻劇場的安靜，兩人身穿的軍服沒有一絲褶皺，連帶著兩人的身姿都看不出一分鬆懈，尤其走在前麵的男人，在帽下的嘴唇微抿，目不斜視，經過時，連帶身旁的人都不忍住放輕呼吸。
    就在這般壓迫之下，粉絲終於戀戀不舍的在張錦芳的退場中開始起身離場。
    待劇場空寂下來，杜立寒才慢慢起身，看著兩位軍人方才的座位，眉頭微簇，不知為何，兩人的樣子他似乎在哪裏見過。
    再回憶，杜立寒眉頭舒開，那不是張家未來的當家人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