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四麵楚歌(第六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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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林意太過緊張,以至於並沒有意識到趙承晉對她絲毫沒有強迫的意圖。雖然已經有些微醺了,腦子卻還在強撐著賣力運轉,希望這一晚能夠安然度過。她想著既然躲不過與這強壯又冷酷的大將軍洞房,那至少讓自己這一晚過得不那麼難受。不如就把自己灌醉了,醉了以後也就糊裏糊塗湊合過去了,要是喝高斷片直接想不起今晚的事兒就更好了。
這種設想讓她心頭的緊張感消散些許,她擠出一張笑臉,抬頭迎向他說:“今天這麼歡喜的日子,應該多喝幾杯才是。”
趙承晉那雙深邃的眼微眯了下。剛剛明明還緊張得渾身發抖,片刻功夫忽然又如此鎮定自如了,這變化之快還真是讓人不在意都難。
何林意徑直往桌邊走,端起酒壺就斟了兩杯酒,然後端起其中一杯酒,說了句“雋寧先幹為敬”便仰頭咕咚一口全灌了下去。
趙承晉見她走向桌子的腳步已有些飄了,明顯沒有什麼酒量。看她又開始斟酒,便立即大步上前擋住了她:“公主慢些,這酒烈,喝急了容易傷身。”
口氣依舊還是那樣平淡無波。
何林意並不覺得他真的關心她喝太急會傷身,至少這冷淡的口氣沒半點關懷。她腦中靈光忽閃,覺得他該不會是怕她喝得爛醉如泥,滾起床單來沒興致。這想法嚇得她一個激靈,伸手就要奪回酒杯:“不會的。”
趙承晉卻不肯鬆手。
何林意發覺自己力氣太小,根本搶不回酒杯。她頓了頓,轉頭就抓起桌上剛剛他用過的那個酒杯,仰頭一飲而盡。
趙承晉沒料到她還會這麼做,想阻止已經來不及了。
一朝得逞的何林意借著越發上頭的酒勁,全然沒了緊張感,衝著趙承晉露出了歡喜的笑容,夾帶著得意。
此刻的趙承晉,對眼前這個頭小小的女子萌生了一絲興趣。短短片刻叫他有了幾次意外。他的語氣裏終於帶上了一絲絲調侃的意味:“沒想到公主還是個酒鬼。”
何林意的腦袋越發昏沉,眼前趙承晉的臉都變得模糊了些,感覺上的遲鈍讓她察覺不到他口氣這一點變化。她隻想到這酒果然烈,酒勁來得這樣快,真是再好不過了。隻是這酒勁上來以後,偽裝自然也就卸下來了。她反詰道:“不可以嗎?”
趙承晉對她這番自帶撒嬌口氣的酒瘋,竟有些無從下手。
何林意見他無言,又接著說:“你看這世界對女人多不公平。男人喝酒叫做豪氣幹雲,女人喝酒就被說是不自愛。”
趙承晉略顯無奈地說:“西錦國無論男女都可飲酒,亦善飲酒。”
西錦國地處西北,冬天寒冷漫長,酒是最普遍的取暖途徑之一。
何林意不假思索地反問:“那你們西錦國女人也能經商從政嗎?”
趙承晉完全沒料到她會這麼反問,再次無言。
何林意之前在南興國便已經了解西錦國的大致風俗,早就知道是沒有可能,這話也不過就是酒勁上來有些語無倫次地懟一懟趙承晉。
“所以這世界,對女人不就是不公平嗎?”
這幾句話從“裴雋寧”的口中說出來,實在太匪夷所思了。
趙承晉探究的目光在她緋紅的臉上轉了兩圈:“成國。”
“什麼?”何林意一頭霧水。
趙承晉接著說:“三百多年前的成國,他們的女子可經商從政,甚至可稱帝治天下。”
何林意將信將疑地瞅著他:“那我要去這個成國。”
趙承晉微眯了眼,壓下了心頭的困惑:“百年前,成國已亡國。”
何林意是真的醉了,聽到這話抬起手,一掌拍在趙承晉的肩膀,不服氣地說:“所以你的意思是,隻要女人能經商從政,甚至做皇帝,這國家就要滅亡了嗎!”
這是今晚第三次,趙承晉被她懟得無言。
此前,他從未覺得這世道對女人有何不公平,也從未想過女人是否該經商從政甚至做皇帝。此刻他心中才有所思索,隻是這具體是什麼樣的思索,他卻也理不清。
沉默片刻,他竟開始解釋:“成國之所以滅國,乃是因長年出生的嬰兒都多女子少男丁,久而久之人脈凋零,田間無民,營中少兵,自然被鄰國吞並。”
何林意了然地點點頭,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隨著點頭的動作已經東倒西歪站不穩了。
趙承晉見狀便伸手扶住她的肩膀,以防她摔倒。之前她那樣害怕抗拒的反應,讓他在伸手之前仍有一絲顧慮,擔心又無意中嚇到她。
何林意早已醉得注意不到他的接觸了,正好自己站不穩便自然地靠上他的臂彎,接著又伸手去摸桌上的酒壺。
趙承晉一掌按住了酒壺:“公主已經醉了,不能再喝了。”
何林意仰起臉笑嗬嗬地看向他:“我就是……要喝醉啊!”
趙承晉見她已經醉得真情流露,當即決定趁機套話:“公主為何想要喝醉?”
何林意已經醉得完全察覺不出他的意圖了:“喝醉了就什麼都不知道了,隨便你今天要怎樣,我明天起來什麼都忘了,全部想不起來!”
趙承晉微頭一皺,什麼叫今天隨便他想怎樣?這話說得實在有些讓人想入非非。
何林意抬起頭看向趙承晉的臉,但視線已經漸漸無法對焦,眼前的臉模糊得看不清。可再模糊,她也知道眼前人是西錦國大將軍,知道自己馬上要麵臨什麼,臉上不由露出苦澀的笑。
“人真是不知足,要不是得跟西錦國將軍結婚,我哪裏還能活到現在……”
何林意深深歎了口氣,整個人越發綿軟無力。
趙承晉攬住她的肩,讓她整個人倚在自己懷裏,才防止她摔到地上去。
“為什麼不與我成親,便不能活?”
“因為……因為……”何林意皺起了眉頭。發生在她身上的這些事,三言兩語根本說不清楚,何況她現在醉成這樣,邏輯思維早就一片漿糊。她把自己昏沉沉的腦袋靠在他的胸膛上,迷迷糊糊之間似乎能聽到他平穩有力的心跳聲。她忽然覺得自己應該感到慶幸,至少趙承晉長得這麼好看呀!如果盲婚啞嫁給一個禿頂油膩猥瑣臃腫的中年人,那才更慘!
比慘真是最好的安慰方式。
完全放鬆下來的何林意隻覺得一陣陣的睡意襲來,馬上就忘記了自己剛剛在想的事兒,自言自語地說:“隻要能活著就好……隻要活著……隻要活著就……還有希望……”
——找到曉海,一起回家。
這八個字變成了清淺均勻的呼吸聲。
何林意並不知道自己是個醉了就會呼呼大睡的人。但如果此刻她還清醒著,肯定會覺得這樣的酒品在此刻實在是太合適了,而且睡得如此及時,再多說一個字都不行。
趙承晉低下頭看著自己胸口上睡得十分安穩的臉,心中全是疑問。
西錦國和南興國近年來關係交好,兩國均有意長期互惠互利,此刻的聯姻並不凶險,她又為何有如此的強烈的求生欲望,隻求活著便可?為何會說不嫁給他,便不能活?她說想去成國,是因成國女子可經商從政嗎?她想要經商從政?她還覺得這世道對女人太不公平……
趙承晉盯著她的目光變得陰沉許多。
這位公主平日在南興國,恐怕不隻是繡花撫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