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四麵楚歌(第一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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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林意偶爾也想過不平凡的人生,那種開篇匪夷所思但結尾溫馨圓滿的人生,那種在與好友閑聊時妙趣橫生的人生,那種晚年白發蒼蒼時再回想還能嘴角帶笑的人生。
但……應該不會是這種穿越人生。
別人的穿越有著匪夷所思的開篇,然而她們的穿越隻是睡醒睜開眼。就像個經費短缺的窮劇組請不起特效團隊,連車禍落水雷電劈這種俗套情節都安排不出來。前一晚她和發小鄭曉海還因為今天要去遊樂園玩而興致勃勃,擠在她的小床上聊天到深夜,再醒來時便已不知自己身在何處。
當然,何林意後來搞清楚了。這裏是皇宮別苑,是專給皇家女眷們度假休憩的地方。
可惜在這之前,她卻和曉海……走散了。從幼兒園開始相識,她們兩人默契了十六年,卻在最關鍵的時刻掉鏈子——躲避這裏的人時,竟然選擇了不同方向。
一念之差,咫尺天涯,大概是這個意思吧。
何林意躡手躡腳地摸進一個小院子,想進屋找找看有沒有替換的衣服,至少讓自己在外觀上不那麼紮眼。
剛摸到門口,就聽到了談話聲。
女人的聲音清幽中帶著一絲哽咽:“昨日暖香同我說,她願意代替我出嫁。她說西錦國的人並沒見過我的真容,是認不出她來的。”
男人的聲音傳來:“她當真願意?”
女人悠悠地說:“縱使她願意又能如何?瞞得過西錦國,又豈能瞞得過別人?”
沉默片刻後男人才說:“我們走吧,到一個沒有人認識我們的地方,讓孩子平安出生長大,我們永遠不分開。”
女人的聲音微微顫抖:“我也想,我真的想這樣。可是父皇說若我不肯嫁便是悔婚,會給南興國帶來戰禍,到時將會生靈塗炭,民不聊生。你是護國將軍,要守護南興國的國泰民昌,我不能成為禍首……”
男人壓抑著說:“護國將軍?我算什麼護國將軍,我連自己愛的人都保護不了。”
“這是我們的命,注定無緣的命。”
何林意心想著南興國和西錦國而已不曉得是什麼地方,聽都沒有聽說過。他們一個公主一個將軍的既然躲在這裏幽會,說明這一帶的侍衛肯定都事先被遣走了,她躲這裏應該是比較安全的。可是他們兩人在裏麵私會,她躲在外麵聽牆角有實在太奇怪。她決定躲到稍微遠一些的地方去,等他們幽會結束了,她進屋去。
誰料剛沒走出兩步就踩到了根小樹枝,吧嗒一聲清脆的響。
何林意隻愣了一秒,趕緊邁開步準備逃跑,結果隻感覺到背後有陣風吹來,她的肩胛骨就被緊緊鉗住,一股強大的力氣拽著她往後退,隨後被重重甩在地上,屁股和後背撞上堅硬的石板地。還來不及搞清楚形式,又一雙粗糙堅硬的手掌掐住她的脖子將她從地上提了起來。
“你是誰?”
何林意隻覺得咽喉隱隱作痛,張開嘴想要用力呼吸,一雙手使勁地想要掰開他的手掌,嗚嗚咽咽地說不出話。
女人見她的臉漲得通紅,眼見著快要窒息,趕緊上前說道:“燁,別這樣……”
楊燁瞥見裴雋寧緊張害怕的眼神,猶豫片刻才鬆開手掌。
何林意腿一軟就跌坐在地上,大量空氣突然闖入肺部,嗆得她直咳嗽。
裴雋寧兜緊身上披著的外衣,繞過地上的何林意走到了楊燁身邊,滿臉詫異地打量著她身上的運動服。
何林意還沒怎麼順過氣,一邊咳嗽一邊抬起頭看向他們。
眼前的男人身形十分高大,身上僅穿著一件衣服,衣襟散開露出胸膛上線條分明的壯碩肌肉,劍眉緊皺滿臉皆是肅殺可怕的神情。站在他身旁的女子披著一件鵝黃色的外袍,線條流暢的的鵝蛋臉,明亮有神的杏眼搭配著下勾的眼角,糅合出天真又嫵媚的神態,高挺小巧的鼻子,唇珠飽滿,每一處都是精致得恰到好處,是標準的美人。
楊燁厲聲問道:“你是誰?為何如此古怪?”
何林意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從何說起,隻能想到哪說哪:“我無意間經過的,我就是個普通小人物,純粹是意外才變到這裏來的。”
楊燁微微眯起眼。剛剛擒住她時發覺她並不懂武功,看打扮也不像宮女,究竟是如果能躲過重重守衛,闖到這裏來?這其中肯定不簡單。
何林意手腳並用地從地上爬起來,瞅瞅自己身上的運動服,試圖解釋:“我們那的人都這麼穿,這就是普通人的打扮。”
楊燁不屑地哼了一聲,淩冽的眼神裏透出冷意,大手已經繃成鎖喉姿勢。
何林意大驚失色,急中生智地說道:“我有辦法!我有辦法可以不讓公主出嫁!”
楊燁不為所動。
裴雋寧卻焦急又期待地問:“你有辦法?”
何林意使勁點頭。
楊燁望向裴雋寧的眼神立即就變得很溫柔,想要阻止:“寧兒……”
但裴雋寧此時完全聽不進去,一雙眼裏滿是期盼地神情盯著何林意:“你真的有辦法……?”
楊燁見裴雋寧如此期待,不免有些心軟。他也不願在裴雋寧麵前殺人,不如就讓她多活一會兒,等會送走裴雋寧再來收拾。
何林意並不知道楊燁的想法,她瞥見他那鎖喉的手勢消失之後,心裏終於稍稍放鬆了些。
“公主如果悔婚會帶來戰事,但是公主現在嫁過去的話也會帶來禍事的!如果他們發現公主已經不是完璧之身,不止公主性命不保,你們國家也照樣會有戰事。更慘的是這件事情上,你們是理虧的,如果早就有別的國家對你們有企圖,聯合那什麼西錦國一起討伐你們,正好名正言順,然後一呼百應,其它國家都來分一杯羹。到時候你們可不是什麼生靈塗炭這麼簡單,說不定還要滅國呢!真是那樣的話,你們兩個可就是國家的千古罪人!”
楊燁麵無表情地盯著她。雖然她說得有些過於嚴重,但還是有些道理的。
裴雋寧就完全被唬住了,聽到滅國和千古罪人,更是人都微微顫抖了。
楊燁察覺到裴雋寧的異樣,連忙柔聲安撫:“寧兒別怕,她隻是危言聳聽。”
一開始她說自己有辦法,其實隻是隨口一說,那麼短短幾秒的時間裏她還缺氧著,哪能想到什麼辦法。她剛剛胡編亂扯誇大其詞地說那麼一大堆話,本意也不是為了嚇唬他們,隻是在爭取時間找辦法。
“你們不是說西錦國沒有人見過公主的樣子嗎……”何林意剛開口就發現這句話暴露了自己剛剛偷聽到他們的談話,但是想想就算她說自己沒聽見,楊燁也不一定會信,所以現在也無所謂。她鎮定地接著說:“讓人代替公主出嫁,確實就是個好主意。想要騙過所有人,並不是不可能的。”
楊燁露出了輕蔑的淺笑。聽她這樣繞來繞去卻說不到重點就知道她並沒有什麼主意。他開始思索讓裴雋寧先行離開的說辭。
在這生死攸關的時刻,何林意的腦子忽然出乎意料地好使。
何林意對楊燁說:“首先你要去同你們皇上說,你要做護送公主去和親的那個人。這樣就可以偷偷借機換掉嫁妝裏所有可能證明公主真身的東西。”
楊燁冷哼一聲說道:“換掉些死物何須由你出謀劃策。一個假冒的公主要如何騙過皇上,難不成還將皇上都換掉嗎?”
何林意異常鎮定地反問:“誰說要用假公主去騙你們皇上?”
楊燁仍舊是不屑。他早就想過找人代替公主出嫁,甚至將這個想法透露於貼身隨侍公主十多年的侍女暖香。隻是到最後發現困難重重,難以實行。他冷笑道:“在去西錦的途中換掉公主嗎?那隨行的侍女仆役呢?全都殺掉嗎?”
殺殺殺——這個人還真是凶殘。何林意心裏這麼想,臉上卻不敢有所表現。
在皇宮裏私通款曲這種事情,皇帝和侍衛們可能不知道,但公主身邊的人可沒那麼容易瞞過。何況他們連孩子都搞出來了,可不會是一次兩次的幽會就行。何林意大膽猜測,之前他們交談中提到的暖香可能就是助攻手了。但她還是決定先確認下:“掩人耳目在這裏相見,沒有人協助應該不行吧?這個人甘冒殺頭的風險一次次幫忙,應該是希望你們兩個能夠修成正果吧?那她應該還會幫你們的對吧?”
裴雋寧用力地點點頭:“暖香她們一定會幫我們的。”
“暖香是……?”
裴雋寧的注意力此刻全在何林意身上,並沒有注意到楊燁試圖阻止她解釋。“暖香是我的貼身侍女,已經跟了我十三年。她是絕對值得信任的。”
何林意發覺到目前為止事情都跟自己的猜測很相符,便越發鎮定:“那隨行侍女和仆役的事情就好辦了。”
楊燁的臉上閃過一絲探究又立即收斂起來,他不想教何林意看見自己對她接下來要說的話產生了期待和興趣。
何林意確實也沒有注意他臉上細微的表情變化,隻是接著說:“首先,公主要去跟你們皇上求情說,不想讓那些陪伴自己多年的侍女仆役同自己背井離鄉,隻要留下暖香就夠了,重新挑選些新的侍女和仆役隨嫁。然後將這些新挑選的侍女分成兩撥,一撥人能見到公主真容而另一撥永遠也見不著。等到公主出嫁上路離開皇宮以後,就把那些見過公主真容的侍女全部都遣散,換上那些沒有見過公主真容的侍女。這時候就輪到假公主出場了。這些侍女都沒有見過真公主,隻要暖香說假公主就是真公主,根本不會有人懷疑。沒出嫁的時候,公主就向皇上求情過不希望自己的侍女背井離鄉,如今再以同樣的理由遣散一批侍女,連情感上都是統一連貫的。到時候公主就當做是被遣散的侍女直接離開即可,而大將軍你在同那西……西錦國的迎親隊伍會合之後也算是完成了送親的任務,就直接寫封書信回來說你厭倦俗世要歸隱田園,直接去找公主會合就行。如果你們皇上早就察覺你們之間有感情,那大將軍你就順勢在信裏暗示下你是因為公主遠嫁而心灰意冷,不願再回傷心地,就更有說服力了。那時候你們都遠在國境邊,山高皇帝遠的,你們皇上就算覺得事有蹊蹺,你們也早就跑遠了。”
裴雋寧已經完全被何林意這一套說辭說服了,激動得微微顫抖,眼裏甚至泛起了淚花。
楊燁心想自己千算萬算竟然當局者迷,沒想到這一出。但他不願表明,依舊用不屑的口吻說:“這就是你的妙計?西錦國若發現公主是假的呢?”
何林意不慌不忙地回答:“發現是假的又如何?你們皇上可是親眼看著自己女兒出嫁的,對你們國家來說,自己的公主可是到了他們西……西錦國的地界上才平白無故變成了假的。隻要你們兩個沒有被發現,就沒有實質性的證據能證明是你們國家的人動的手腳,你們皇上也不會傻到這種情況下還認下這種事吧?最後你們國家不理虧,他們國家沒丟麵子,這件事最後怎麼處理就是兩國談判來決定了。表麵上來說你們嫁公主,他們娶公主,但實際上公主背後交換的東西,這東西可能是物也可能是權,所以隻要這物和權沒有變,公主根本不重要。國家之間本身就是權衡利弊,不談感情,不分對錯。”
連何林意自己都想為自己這一番急中生智鼓掌喝彩。人在生死一線間,果然能激發無限潛能,這思路溜得沒法挑剔!
裴雋寧抓起楊燁的手,顫抖著聲音問道:“燁,她說的可行是嗎?”
楊燁望著她,手掌輕輕地撫著她微顫的手,輕輕地點頭。
裴雋寧喜出望外,眼淚奪眶而出。
何林意覺得是時候向這位公主求情,饒了她這條小命。
楊燁柔聲對裴雋寧說:“寧兒你先回去,我和她再說些細節的事。”
何林意一聽楊燁要支開裴雋寧,急忙阻攔:“公主別走!”
裴雋寧擦掉眼淚,轉身走到何林意麵前,輕輕擦掉臉頰上的淚痕,問道:“還不知姑娘如何稱呼?今日幫我們二人大忙,這大恩惠今後也不知該如何感謝?”
何林意有點擔心裴雋寧真的被楊燁支開,所以說的有些著急:“公主,我叫何林意。如果公主真的要感謝我,能否饒我一條小命?今天的事情我決定不會跟任何人提起。相信我!”
裴雋寧肯定地點點頭:“姑娘幫了大忙,我們又豈會傷害於你。”
何林意聽著裴雋寧說得十分真誠,沒有絲毫虛假,可眼角餘光卻瞥見楊燁那冷冽陰寒的目光,一顆本要放下的心又撲騰到了嗓子眼。她敏感地意識到,楊燁企圖支開裴雋寧以後殺她滅口。即便這份敏感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是錯的,她也不能賭,因為這是性命攸關的百分之一。她覺得自己不能依賴眼前這位單純的公主,她需要自救。“你們原本是想讓暖香假扮公主吧?但是這個計劃如果要成功,暖香一定不可以。”
裴雋寧困惑地問道:“為何?”
何林意解釋:“暖香是你的貼身侍女,如果她身份敗露,誰會相信這件事情與你無關?所有跟你們有關係的人都不能是假公主的人選,否則東窗事發的時候,你們國家一定逃不了責任。”
“這……”裴雋寧憂愁地皺起眉頭。如果信任的人不能托付,陌生人豈不是更不能托付?這不就又成了一個死局?
楊燁聽到這裏,有點猜到她接下來的意圖了。
何林意堅定地說:“我可以。”
裴雋寧驚訝地望向她:“你……?”
“其實你們看我這身打扮肯定會奇怪我的來曆。說出來你們可能會覺得不可思議,但我還是要如實交代。”何林意停頓片刻,做了個深呼吸就像下了什麼重大決定一樣,“其實我來自一個叫做海上國的地方,我們那裏的人平常是不與外界來往,所以你們幾乎從來沒有聽說過。在我們海上國有一個族係叫科學者,他們世世代代傳承著一種秘術,可以將人瞬息間送到千裏之外。我就是被這種秘術傳送到你們宮中來。可這秘術隻能送出不能召回,而且可能會傷人性命,所以已經被禁了快一百年。我不知道是誰對我用了這個秘術,不知道是想要害我的性命,還是單純地隻想把我趕出海上國。”
裴雋寧一臉難以置信。
楊燁定定地打量著何林意,心中暗自估量。她說的這些事情實在太過離奇,但如果不是這麼離奇,又怎麼解釋她的奇裝異服,異於尋常女子的思維方式,沒有武功卻能避開重重侍衛來到此處。離奇確實離奇,合理卻又合理。
何林意半真半假地瞎編亂造。她並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忽然來到這裏,但是如果不給楊燁一個合情合理的說法,恐怕保不住自己的小命。
“整個南興國裏隻有我和南興國沒有任何關係。”
“既然毫無關係,為何要信你會幫我們?”
何林意坦誠地說:“我不可能讓你信我,但你可以信一個人求生的本能。我想要一個機會,你缺一個人選,這不正好湊成一條船上的人。到西錦國之前,你都送親隊伍的負責人,隨時可以盯著我,真要取我性命的話也太容易了。而我也是個識時務又惜命的人,不會傻到輕舉妄動。”
楊燁微微眯起眼,內心其實很認可她這番利益相關的說辭。但他並沒有立即表示去認同,依舊用嘲諷的口吻說:“你以為頂著假公主的身份,到了西錦國便能安枕無憂了嗎?”
“那到時候就看我自己的本事了。”
楊燁聞言微微揚了揚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