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昔我往矣 第四十三章情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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萇楚到了晚間渾身滾燙,燒得不像話。
現下已是深秋,天氣莫名帶了幾分寒氣,縱然是白日裏,光著身子再受那一番折磨,加之情緒上的崩潰,人就病了。
平時紅潤的唇此刻皸裂蒼白被燒起了皮,精致的臉泛著異樣的紅,雙目緊閉眉頭緊皺,就算是在睡夢裏,看上去也百般難受。
陳竽站在一旁,麵色陰沉,一語不發,隻等著大夫發話。
管家躬身候在門外,也是沉默著。
大夫哪裏受得住這樣的氣氛?光是陳竽那氣勢便把屋子塞滿了,仿若一頭蓄勢待發的獅子,隻要自己說錯了一個字便要被吞下腹中。
大夫顫抖著收回手,又施了一針,方才轉回身擦了擦汗,說到,“萇公子乃是受寒再加上積鬱所致高燒不退,身上幾處擦傷和淤青倒是不礙事,就是……就是……”大夫看了一眼陳竽,始終沒敢說後麵的話。
陳竽點了一下頭,示意他但說無妨。
“就是身下那處比較嚴重……傷口裂開了,血止住了但還……閉合不攏……”大夫越說聲音越小,後麵幾乎是氣音。
陳竽攏在身後的手驀然掐緊掌心,指甲切進肉裏,刺痛提醒著他,這一切都是他自己犯下的,他把萇楚當做泄憤和泄欲的容器,他不是個合格的將軍,不是個合格的兒子,如今更不是個合格的愛人。
就像身陷在不見光的黑暗裏,又像沉沒在令人窒息的泥沼中,萬千的不甘和戾氣在心底悄無聲息的發芽。
那是對現實的不甘,對壯誌難酬的不甘,對奸佞之人的暴戾,對自己無能的痛恨,這一切的一切,令他整顆心抽痛起來,所以麵色越發不虞。
管家不知何時挪進屋裏來了,正擔憂的喊著他,“少爺?少爺!”
陳竽轉頭看了他一眼,下意識抬手撫了撫胸口,爾後坐到一旁的椅子裏,“我沒事。大夫,您繼續。”
大夫差點也想學他抬手撫撫胸口,真是被嚇得不輕。“我這就寫藥方,膏藥我會配置好送過來,隻要先把高燒退去,那傷口養上幾日便好了,要辛苦萇公子忍耐幾日,吃食隻能是米稀一類,但不可大補,否則內火會上來,對傷口愈合不好。”
陳竽點點頭,“有勞了。”
大夫趕緊道,“將軍客氣了!不敢當……”說完才發覺說錯話,頓時又忐忑局促起來。
陳竽則揮了揮手,“無妨。去備藥吧。”
大夫如得大赦,急忙躬身而退。
管家這才走近陳竽,擔憂的詢問,“您可是胸口不舒服?臉色也很差。”
陳竽這下緩過來了,“方才疼了一會,現在沒事了。”
管家還是有些擔憂,“您也要顧好自己身體,陳家可是全靠您了。”
話不多說,兩人都明白其中彎彎繞繞,陳竽點點頭,沒再說話。
萇楚施過針服過藥,後半夜終於把燒退了,渾身虛汗得醒過來,他慢慢的睜開眼睛,燭火起初是模糊的,漸漸地才明朗起來。
所有的感官知覺慢慢恢複,嗓子火辣難言,下身那處倒是清清涼涼,隻是異物感還未消退,仿佛那物件還插在裏麵一般,當真是心有餘悸,右手被握在幹燥暖熱的手掌裏,身上多處隱隱作痛…
他側過頭,陳竽趴伏在榻邊睡著了,隻是還緊緊握著他的手,燭火靜靜地燃著,萇楚出神的看著那人的睡顏,俊朗不減,硬挺的輪廓,狹長的眼簾,睫毛居然也不短,睡著的陳竽少了那份戾氣,顯得平靜甚至有點柔和,跟白日裏那個判若兩人。
萇楚看著看著,嘴角不由得牽起,還是這麼喜歡。
喜歡他的剛正英勇、純粹內斂,喜歡他的霸道狠厲、冷硬鋒利。
他接受這個人帶給他的所有,哪怕是無盡的疼痛,也甘之如飴。
萇楚自嘲的想:自己這是入魔了罷……
陳竽便是他的魔。
他自甘墜入。
四下寂靜,唯有胸膛裏的心髒喧囂不已。
萇楚實在是渴得厲害,嗓子快要冒煙了,隻得勾了勾手指,將人喚醒。
陳竽支起身子,看見萇楚看著他,麵上頓時閃過一抹愧色,“醒了?”說著伸手去探了對方額頭,熱度已經降了下來。
“嗯…我要喝水。”萇楚出聲之後眉毛一擰,嗓音這般粗糲難聽,當真嫌棄!
陳竽卻以為他是因為疼痛而難受,剛放下的心又懸了起來,急忙端來溫水,坐到床頭想將人扶起來喂水,當即想到恐怕會牽扯到傷口,隻能改用勺子,一勺一勺喂過去,隻是吃進去的還沒有撒了的多。
萇楚喝了幾勺還是不解渴,伸手推開喂過來的勺子,陳竽問,“不喝了?”
萇楚不說話,隻是定定的看著人,片刻後說,“喝。”
陳竽剛要喂過來,他又把勺子推開了,一來一去水全撒了。
陳竽便問,“又不喝了?”
萇楚隻得說,“勺子喂,都進不到嗓子裏。”
“扶你起來會扯到傷口。”陳竽耐心解釋。
“我要你喂我。”萇楚無奈,繼續一邊嫌棄自己難聽的嗓音,一邊要求道。
“……”陳竽,“這不是我在喂你嗎?”
萇楚,“……”
陳竽於是想到了那次喂萇楚吃藥膳,以口渡之。正在此刻,萇楚又說,“我要渴死了……。”
陳竽隻得含了水,俯身湊下去,總算滴水不漏,末了萇楚探出舌尖勾了一下陳竽舌尖,“還要喝。”
陳竽心頭總算閃過喜悅,萇楚不怕他,還願意以最親密的姿態接觸他。
百萬雄師壓境不曾腿軟,卻獨獨因為眼前這個人,心裏會有忌憚。
情不知所起,事到如今,原已這般深種。
萇楚喝了三次,總算解了渴,陳竽俯身輕輕抱著他,在他耳畔說,“對不起。”
萇楚抬手緊緊回抱身上之人,“我心甘情願。”
酸甜苦辣,抵不過一句心甘情願。
兩人靜默相擁好一會兒,萇楚推開人,然後往裏輕輕挪了挪,拍拍身側,“上來躺。”
陳竽便也躺上床去,懷抱著人,整顆心不再彷徨躁動,之前所有的戾氣退散幹淨,再次沉沉睡去。
這幾天裏,都是陳竽親手照顧萇楚,凡事親力親為,萇楚恢複得很快。
這天,萇楚到了午膳時刻卻還沒見到陳竽,管家也不在,他隻得去書房找人,自從那天過後他便沒有去過陳竽書房,內心裏有幾絲抗拒,這是身體本能反應。
小廝遇上他,便告知他少爺和管家一道出門了。
萇楚先是一驚然後一喜,能出門了?
再問小廝,小廝卻不知道具體情況了,跟管家一道出門,想必不用擔心。
萇楚溜到大門口,往外偷瞥,皇宮侍衛仍然圍著將軍府,不像是能隨意出入府的樣子,他不想驚動那些侍衛,隻得回了院裏。
可陳竽不在府上,他也被囚禁在府裏多日,明明身在都城卻不能去看看師父師兄他們,實在是憋屈得很,胡亂塞了幾口飯,他便在府裏閑逛起來。
打了一套拳,再練了一個時辰的射箭,都不見陳竽回來。萇楚無聊的不知道要如何,將軍府每個旮旯都快被他踩出路來了。
去到一個偏院,裏麵傳來什麼聲響,萇楚頓時兩眼放光,偷偷湊近一聽,裏麵有說話聲和隱約的呻吟,他愈發好奇,悄悄地爬上半牆,可看不見人,依然隻聽得見隱隱約約的呻吟。
莫非?!有人在這裏苟合?!這個偏院他之前來過,裏麵根本沒人住!
正當這時,裏麵傳來一聲痛呼,須臾,便又沒了聲音。
他從半牆上下來,躬身溜進院子,隻聽裏麵一個男聲道,“輕點……!好痛啊……”
另外一個聲音也響起,“我已經很輕了。”居然也是男聲!
萇楚腳下差點趔趄,距離屋子門越來越近,萇楚一顆心不住地撲通撲通。
男聲又說,“還要多久?怎麼這麼痛……”
“快好了,再忍一會兒。”
“嗚……我不弄了!”
“之前告訴過你,做這個會痛,是你自己求我的。”
“那你快點,我快疼死了!”
萇楚滿臉通紅,“……”他已走到屋子門外,一直沒敢從窗戶那裏看,生怕看見偷歡的一幕,隻是,為什麼自己要進來看別人做那事?萇楚麵紅耳赤,剛直起身要走,裏麵又是一聲驚天動地的痛呼聲,萇楚條件反射便猛地推開門衝了進去,還大喊了一聲,“啊!!!”
裏麵兩人同時回頭看著他,滿麵驚嚇之色。
萇楚愣在原地,麵上紅潮還未散去,怔怔看著眼前兩個男人,其中一個躺在軟塌上,赤裸著上半身趴伏著,背上一片紅,另外一個衣衫整齊,隻是卷起了袖口,手上拿著一根閃著光的長針,另外一手端著一碗酒,三人呆呆的看著彼此,誰也不說話。
“你們……是誰啊?”萇楚沒在將軍府見過這兩人。
男子放下酒碗,再擱下長針,躬身一抱拳,“請恕罪,我二人暫借此處落個腳,天黑便走。”
萇楚警惕起來,“將軍府外眾多守衛,你們是如何進來的?”
男子又說,“我二人被人追殺奔襲至此,想著這裏能避一下,便躲了進來,驚擾到主人家,萬分抱歉,我們可以答應你一個請求,定會替你辦到,就當報酬。”
萇楚仔細觀察了說話的人,見他沒有敵意,也的確是習武之人,且功夫一定不弱,看麵相不像奸惡之人,相貌堂堂身形挺拔利落。
萇楚再要問什麼,躺著那人哀聲歎到,“哥,你再囉嗦一會就要失去弟弟了……消毒到底完了沒有?!”
男子隻好繼續幫他擦酒,萇楚好奇的走近,才看清那人背上竟是個圖案,看起來有些像什麼符號,原來他們剛剛是在刺紋身啊……
還以為是在……那啥。
擦完酒,男子從懷裏掏出一個小瓷瓶,抹在泛著紅的圖案上,躺著的人哼哼兩句,終於不再喊疼了。
萇楚第一次見紋紋身,很是新奇,注意力立馬被轉移,便問,“這個,真的很痛嗎?”
躺著那人道,“要不你試試?”
萇楚回頭看那男子,好看的雙眸迸射出期待,“可以幫我也紋一個嗎?”
男人被萇楚的容貌震了一下,反應遲了半拍,問出一句不相幹的話來,“你是這將軍府的少爺?”
萇楚頓覺警惕,不說話了。
男人察覺到,便笑著說,“你要不怕疼,我可以幫你紋一個。”
萇楚拍拍胸膛,“不怕疼。你幫我紋一個字在心口上。”
男人點點頭,“哪個字?”
萇楚說,“竽。陳竽瑟兮浩倡的竽。”
男人又說,“心口那裏皮膚嬌嫩,可能會更疼。”
“不怕疼,來吧。紋得深刻一些,我要它永遠不會消失。”萇楚說完,抬手扯開衣襟,坐到椅子裏。
男人取過長針,修長的手指碰上萇楚的心口,因要尋好位置,便摩挲了一下,那位置距離乳首很近,險些碰到,萇楚頓覺緊張,要知道,被陳竽開發過後,某些地方很敏感,是千萬不能碰的。
針尖剛落,萇楚渾身一顫,那粒乳首便漸漸地硬了,實在是太近,又受了刺激,萇楚耳根子熱的不像話,男人倒是專心致誌的戳刺著。
屋子裏很安靜,隻餘下喘氣聲,萇楚咬緊牙關忍耐,一忍險些呻吟出聲,二忍錐心刺痛感。
躺著那人懶懶出聲,“小美人兒,疼就喊出來,不丟人。”
萇楚眉頭緊皺,依然隻是咬緊牙關,冷汗不多時便流了下來,完好的皮膚被一點點刺開,疼痛伴隨著竽字漸漸顯形。
陳竽此刻正跪在金鑾大殿上,光滑的地磚倒映出他不屈的身姿和倔強的目光。
永昌帝氣得胸脯不住起伏,“陳竽!你別不識好歹,朕待你已是不薄,多少人想要你的命,朕卻護著你!你此刻說的這些話夠你腦袋掉十次了!”
“古人雲,以銅為鏡可以正衣冠,以人為鏡可以明得失。皇上,陳竽隻是憂心這風雨飄搖的家國,方才那番話並非故意冒犯聖上,懇請您讓臣帶兵打仗,替您驅除韃虜,還您清明山河!”陳竽斂去之前咄咄逼人的氣勢,語帶祈求。
永昌帝沉默了,他想起昨天夜裏,香軟在懷,寵姬說的那番話,枕邊風原來是可從耳朵裏吹到腦髓裏的。
陳竽好不容易想辦法出宮來見皇帝一麵,最終還是無功而返,所幸昏庸君王這次沒有責罰他擅離將軍府。
身份地位的懸殊,導致了跨不過去的天塹,陳竽回府的路上,腦海裏一直回蕩著“攝政”兩個字,可以不篡位,不弑君,百轉千回之後,他還是否定了這個想法,陳家太幹淨太純粹,容不得一絲玷汙,世人要嘲他們愚忠便嘲罷,我們總是無法更改別人的想法。
回到府裏,卻不見萇楚。
正要去尋,萇楚回來了,隻是麵色有點異樣,陳竽問道,“去哪兒了?”
“後院打拳去了。”說著避開人,端起茶水咕咚咕咚灌完一盞。
陳竽便沒有多想,兩人叫了晚膳,席間陳竽把白天出門的事告知了萇楚,聽完以後,萇楚也不知該說什麼,罵那昏君似乎罵來罵去也就那樣,不如省省力氣,隻是湊過去挨著人,手指勾著陳竽的手指,默默地陪著人。
次日,都城便傳開:常治失守,將軍帶著兩千人的親衛從小道逃走,不知去向。
時,永和年舊曆十月十七。
作者閑話:
我又回來了!奉上粗長的一章!這章字數五千不到一點點~還有兩章第一世完結~!讓你們久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