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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霧山城池,五更一刻,開城放行!
薄霧中走來兩條人影,在靠牆打瞌睡的老差役麵前,喊了一聲陸老九!
青年少婦,短衫打扮,似江湖客!
又不似,手腳粗糙布衣麻鞋,目光平和容貌無奇;青年拿把開路用的柴刀,少婦拿著油傘大腹便便!
陸老九本想裝睡,就聽青年說,聽說你有門路,能幫人掙些盤纏?!
煙杆杵起帽簷,陸老九打量倆人,問你們聽誰說的?
青年說,聽寒家莊的老木說過,也聽附近鎮上的人提過,隻是沒想到霧城這麼難找,我們在山裏轉得差點迷路!
少婦說,我們也想找老木,他的兒子有信捎來。
陸老九敲敲煙杆,狠狠吸了一口,吞了煙霧後才說,每天進出那麼多人,誰還記得老木新木,要不我帶你們進城,你們自己跟人打聽?!
青年拱手說,有勞!
等陸老九交班後,跟他走街串巷時,二人把底細交代了。
青年叫龍鑄,少婦叫雁晴,一對師兄妹,在寒家莊有間鋪子,平日幫人打刀鑄劍。這次出門是為尋礦,也順便幫莊裏人捎信。老木出門個把年頭,兒子小木很是記掛,特地叮囑他們前來探望。
行至一處破院,瓦房悉數倒塌,隻剩一個門樓,懸著一塊被塗改過的牌匾:霧城第九鏢局!
師兄師妹麵麵相覷,院子哪裏還能住人,陸老九竟是這般破落?唯有牆角一排竹子,倒是長得青青翠翠。
師妹仰頭看牌匾,師兄目光看竹根,有一處土被翻動過,枝丫還有一些鳥糞。
陸老九在瞅牌匾,說真可笑吧?本來叫第一鏢局,可惜有人不樂意,改了還非讓掛著,鏢局自此沒了生意,我也隻能當個看城門的!
一陣沉默,三人立著。
陸老九瞄著師妹肚子,說快生了吧?
師妹嗯了一聲,眼中泛起柔光!
陸老九沉默半晌,說這裏霧大,特別入夜之後,有身孕更要小心!
又是一陣靜默,師兄才又道謝,話雖不吉利,但好意提醒!
待到華燈初上,陸老九帶人出門,城池越發冷清,空蕩蕩的街巷,店鋪作坊打烊,客棧酒館關門,就連窯子都謝客,看得倆人麵麵相覷!
陸老九背對他們,邊走邊沉聲說,這兒有句順口溜:不怕皇帝找上門,就怕霧山關城門。城門一關是孤城,千千萬萬鬼滿城!
師兄師妹,相互對視。
一家鐵匠鋪前,陸老九拍拍門板,喊了一聲老鄒。
門板開了半扇,鐵匠老鄒探出頭。
陸老九說,還有落腳地嗎?
老鄒瞅瞅倆人,皺眉說老九,你看我這間鋪子,還能塞得下人嗎?
陸老九望著老鄒,話中有話說你瞎了?有婦人,孕著呢!
老鄒仍是為難,推脫說,不妥,往別處去吧!
眼見倆人拉鋸,師兄對陸老九說,不必為難,帶我們認路就好!
師妹瞅著牆角,明晃晃的刀,說買一把刀?
師兄遞她柴刀,神色平靜說,不是有一把!
師妹笑,說也是,誰能厲害得過你,神鑄門的大師兄!
老鄒和陸老九對視一眼,竟然都不再說話了!
鋪子門又合上了,陸老九帶著倆人,好一陣穿街走巷,最終停在一座黑漆漆的樓宇前。
雖然兩排迎客燈籠落滿灰塵,但題著”蓬萊閣”三字的金漆牌匾,還能看出往日的氣派輝煌。
師兄仰頭看著,說便是這裏?
陸老九說,這會子關門打烊,你們白日再來,就在這裏候著,自會有人問話。等拿到了銀兩,記得帶包茶沫子,人頭費我就不拿了!
待陸老九消失,倆人還站階邊!
城中懸賞花紅,霧湖的機關局。參與者五十兩,破局者五百兩。
師妹轉動油傘,說今晚探樓?
師兄環顧四周,說等等再說!
目光落處對麵小巷,似有弦聲從內傳來。宛如江天撒下雪花,簌簌落落遮天蔽日,無風卻又刺骨之寒,聽得人心驟然凍結!
少頃,一頂不起眼的小轎,兩位不起眼的轎夫,巷口一拐消失不見,快得宛如陰風刮過。
師妹嘖嘖,轎夫輕功不錯!
師兄瞟著屋脊,影子一閃而逝,手中似提酒壇,風中更有酒氣,淡淡說,不止!
一個醉鬼竟有這般身手,霧城臥虎藏龍不可小覷!
師妹笑說,那就來對了,老木是鎖匠,專門不挑好地方!
師兄說,先找落腳地!
鎮中走了一圈,竟沒一家開門。拍門也是不應,更別說是借宿。
看見一家饅頭鋪,一個饅頭一兩銀。瞟眼他們的麻鞋,老板連問都不問,直接就關上鋪門。
路過一間破屋時,師兄停下了腳步,說,就住這兒吧!
塌得隻剩殘垣,一邊臨著河岸,濕氣重得要命。
師妹四下環顧,歎了口氣說,比陸老九的破院還差,不過取水倒是方便了!
撿了柴生好火,師兄靠牆闔眼。
師妹也靠著牆,摸著自己肚子,戲謔說師兄,方才那是弦子吧?彈得好聽?
師兄閉目,半晌才說,太遠,聽不清!
師妹嘖嘖說,我看見你皺眉了,師傅去世之後,還沒見過你皺眉呢!
師兄說,胡說!
師妹笑,當下靜默。
這樣的破屋,睡到後半夜,還被酒鬼叫醒!
似要殺人一般,酒鬼幾乎咆哮:誰敢來我的地盤撒野?你們這些妖魔鬼怪,兄長會把你們殺光,統統殺光一個不留!
酒壇撞在牆上,手中隻剩一片,酒也潑灑一地。酒鬼楞了半晌,又狠狠瞪師兄,最終撲了上去,卻被師兄堪堪避開……
一直累到酒鬼喘氣,停了下來不再追逐,師兄才對師妹說走吧!
濃霧漸漸升起,掩了橋下流水,掩了兩岸木樓。倆人靜坐階上,又是風餐露宿。
師妹抱著柴刀,眼神幽怨說,習武有什麼用,連個落腳地都沒!
師兄盤膝打坐,閉著眼睛說,你要跟個醉鬼計較?
待到天光大亮,鋪子陸續開門,城中才有人氣。鎮民並不友善,要麼目光凶煞,要麼諂媚假笑,絕非一般彪悍。
師兄跟人打聽老木,大多數都置若罔聞,偶爾有幾個說知道,稍加試探就知是騙子,無非是想撈些好處,甚至打師妹的壞主意,騙不管用就來強的,但都被師兄打倒不起!
等到蓬萊樓門口,見到幾個外鄉客,看樣子會些身手,跟他們一樣盤纏用盡,也都是聽說陸老九能幫人掙些盤纏,所以才進山到了這裏。
蓬萊閣白日看來,也是灰蒙蒙一片,似乎已經歇業很久。
直到巳時已過,邊門才出來一人,相貌裝扮甚不起眼,錄了眾人姓名、籍貫,說隔日簽定生死契,便能拿到五十兩!
紙張黃中帶枯,肉眼能辨橫紋;墨跡帶著焦臭,似是發絲燒過。師妹使來眼神,紙質墨跡相似。
師兄使回眼神,先別輕舉妄動,再多打探情況。
路過饅頭鋪時,熱氣騰騰開鍋,一隻一隻雪白,竟讓師妹停步。
師妹說,老板,能賒賬嗎?
仍和昨晚一樣,從頭打量到腳,老板翻白眼,鄙夷說,當霧城是啥地兒,畫個圈圈給賒賬,沒錢就給我趕快滾!
師妹瞅著饅頭,揉著大肚子,打商量說,我們是來闖機關的,明日簽了生死契,我們雙倍還給你!
老板瞅見了,越發輕蔑說,就你這肚子,還想來闖機關?不如跳崖死得快!
師妹柳眉倒豎,一手叉著腰一手指他臉,村口潑婦似說,你罵誰,信不信我讓你死得更快?!
師兄拉住她,心平氣和說,走吧,人家不肯賒賬……
師妹不肯走,摩拳擦掌說,師兄,讓我揍他一頓,乖乖給我賒賬!
師兄拽著她,邊走邊說,別鬧了,包裏還有饢餅,在河裏打條魚,一樣填飽肚子!
往前走是一間茶攤,正好座落鬼屋對岸,外地客有三三兩兩,賣茶老漢還算客氣,問他們哪裏人,來霧城做什麼。
除了師兄妹,都說為掙盤纏。
若是破了機關,五百兩的花紅,可謂一大筆錢;就不知誰設立的機關,又是誰給這麼高的懸賞,怎會藏在深山之地?
五百兩花紅的機關局,除了附近幾個鎮子,江湖幾乎無人所知。
賣茶老漢告訴他們,機關乃是潁王設置,前身隻是一座墓殿,藏在霧氣籠罩的山巔,據說暗合八卦陣法,後被潁王重新修葺,添置不少機關暗器,以此遴選精銳護衛!
至於這位潁王,老漢知道不多,一年前奉旨駐紮霧城,隨扈十二銀騎和三百精銳,深居簡出不常露麵,偶爾在蓬萊閣宴請江湖英豪!
外地客皆一臉震驚,確實聽過有位皇子,一年前暴薨葬入皇陵,後被皇帝追諡潁王。
陡然又想起蓬萊閣,十年前京城有過一家,樓的外觀與其相近,迎客燈籠金字牌匾,後因銷贓、殺人而被六扇門查封數年。
外號獓鬼的樓主,數年來未曾抓獲,武功高強行蹤成謎,手段凶殘血債累累,至今仍被六扇門和正道人士追緝!
外地客談到這些,大多數都坐不住了,膽小的拔腿就跑了,統共也沒三、五個,茶攤一下清靜了!
除了師兄師妹,隻剩啞巴和聾子。
啞巴能聽不會說,一直安安靜靜喝茶。聾子能說聽不到,別人談著霧城怪事,他隻顧看著腳邊水桶,裏邊幾尾鮮活的魚。賣茶老漢一早釣來,晚上回去一頓美味。
師兄打聽對岸的破屋,老漢說一家做弦子的坊子,幾年前夜裏突然起火,店主夫婦和夥計都被燒死,隻有店主兒子逃過一劫!
師妹狐疑說,醉鬼叫著兄長!
賣茶老漢說,醉鬼也是外鄉客,兄長就在鬼屋被殺,他一直想找到凶手,後來就瘋瘋癲癲,一喝醉就胡說八道,這裏人都不搭理他!
師兄問起店主兒子。
賣茶老漢說,誰知道呢?都過去好些年頭,多聰明伶俐的娃兒,跟他爹一樣會彈弦子,出事後就被大伯接走,後來聽說賣給人芽子!
老漢歎息,說人心隔肚皮,誰想到親大伯,能幹出這種事?!
末了,又告誡說,那屋子鬧鬼,寧可睡大街,也別睡那兒。
城內最大的鬼,應屬那位潁王,明明葬入皇陵,怎又奉旨駐紮?!跟老木的失蹤,又有什麼關係?!
師兄說,醉鬼來了幾年,沒準知道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