祿榮九歲進宮，如今四十有五，還是一個灑掃太監，原先這喜福宮裏有十六個像他一樣負責打掃的人，後來喜福宮封了，便隻留下他一個，負責殿門到回廊這一段的清理。
    昨夜下了一晚上的雪，今日打掃起來有些吃力，他攏了攏領口，努力地把平台上的積雪鏟走，他不知道自己這麼做的意義，畢竟這段路除了自己已不會再有人來了，專為這裏設置一個灑掃太監的位置委實有些浪費。
    前麵回廊是後宮之人去往主公前殿的必經之路，一個時辰前就見楊美人打扮精心地路過，給她行禮她也裝作看不見，她的視線未曾有一刻在喜福宮逗留。
    就在剛才，祿榮見楊美人折返回來，再精美的妝容也遮不住那麵上頹然氣色，這是幾乎每天都能看見的場景，楊美人卻依舊每日樂此不疲，也不知她圖個什麼。
    祿榮見掃的差不多了，地麵也重新露了出來，他開始收拾工具，卻沒想到剛打掃好那塊地的雪鬆忽然嘩啦啦又抖了一地的雪，他歎了口氣，便認命地拿起雪耙子走了過去，還沒來得及彎腰就聽見樹上有人喊他。
    “誒，你認識裏麵住的人麼？”
    他一抬頭，眼睛睜得溜圓，畢竟他這一輩子都沒見著這麼好看的人兒，看著就好像那雪花成了精靈，半點人氣兒都沒有。
    不用說，這自然就是大美人白無憂了，陸九九讓他查一下頭日裏發現的疑點，對於打探後宮秘辛他早已輕車熟路，便弄了套小婢女的衣衫，穿著就在後宮裏溜了一圈，問了好些人，都說不知道，直到後來有個小太監告訴他，這裏有個幹了很久的老人，應該知道以前的事，還告訴了他祿榮打掃的時辰，白無憂就來了，他穿著女裝，喉嚨一潤，說得話也是女孩子嬌滴滴的聲音，這天下間哪裏有能抗拒得了的男子。
    “你是誰？是妖精還是仙女？”祿榮問道。
    白無憂輕鬆跳下了樹，穩穩地站在他眼前，笑得那叫一個燦爛，“我是新來的宮婢，恰巧路過這裏。”他環視了一圈，開口問道，“這喜福宮怎麼就你一個人？”
    聽她說是婢女，又見她確實穿著婢女的衣衫，祿榮這才心中暗道自己傻氣，世間哪裏有什麼妖精仙女的，隻是她過於好看，心中自然親近幾分，便老實答道：“這裏多年前主人仙逝，就被封了門，如今不過就是掃掃前門，哪裏還需要那許多人？”
    “那你認識裏麵住的人麼？”白無憂眨巴眨巴眼睛，一臉好奇地追問。
    “我幼年進宮便被安排進了這喜福宮，如今已三十餘載，又怎能不認識這喜福宮的主人呢？”祿榮想起這麼些年，自己如今混得個灑掃，不由感歎運途歎了口氣，見小宮女還巴巴地望著他，便答道，“這是王夫人的寢宮。”
    “夫人？主君大人有夫人的麼？”他可隻聽說有個美人，還聽說主君對那美人可謂忠貞不二，自從美人進了後宮，便再無其他女子了，怎麼以前還有個夫人。
    祿榮點頭答：“夫人與主君鶼鰈情深，當年可是一段佳話。”
    “那現在，夫人去哪了？”
    祿榮看了看身後貼著封條的殿門歎了口氣：“死了，十年前就死了，自那之後陛下憂思成疾，差點也跟著夫人去了，幸而來了這個與夫人長相相似的楊美人，陛下才走出了陰霾，封了喜福宮，再也不來了，說是怕睹物思人，憂傷過盛。”
    白無憂擺擺手，“你可知夫人是怎麼死得？”
    “小姑娘，你為何要問這些？”祿榮見他越問越深入，不由開口道。
    “好奇呀，一段佳話成了悲劇，聽了開頭，怎麼也要知個結尾罷。”白無憂很自然地開口。
    祿榮細想也對，若換做是自己也是要刨根問底的，便捂了嘴小聲道：“具體我也不是很清楚，隻知道有一年犇離鬧饑荒，那可不是平日裏的小打小鬧，據說都攻下了好幾座城，殺了很多人，還吃了人呐，主君大怒決定親征，整整三年都沒回來，再後來有人說主君在戰場受了重傷命不久矣，夫人聽了就投了湖。”
    白無憂聽罷，回想了一下陸九九叮囑他問得事兒，又開口問道：“王夫人的忌日莫不是昨天？”
    祿榮驚訝道：“你如何得知？”
    白無憂算是問明白了前因後果，急著去告訴陸九九，也沒答他話，一個轉身便失了蹤跡。
    祿榮眼睜睜看著美人隱去，揉了揉眼睛，眼前果真是空無一人，嚇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這不是妖精也不是仙女，莫不是大白天出了女鬼不成。”
    白無憂回了房間已是黃昏了，環屋一圈都沒找到陸九九，出門走了幾步見了個與他一樣裝扮的小婢女，便問道：“這屋裏的人呐。”
    那小婢女還以為對方也是婢女，便悄悄答道：“剛被侍衛抓了，如今在水牢呢，你可別亂走，據說他還有同夥呢，我要不是得去後麵拿美人的鬥篷，才不來這兒。”

    作者閑話：

    還記得犇離族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