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九九剛回魂一睜眼猛地就坐了起來，見著野離趴在床畔睡的正熟。
    “她喜歡你。”球球剛進門就見到已經醒來的陸九九，解釋道，“招魂術，隻能招心上之人。”陸九九並不意外，淡淡笑道：“原來我竟不在你心上。”
    球球詫異：“魂魄都離體了，你心情還這麼好。”
    陸九九下了床，把昏睡中的野離抱到床上給她蓋好了被子，然後帶著球球走出屋去。
    “招魂極費體力，讓她多睡會兒。”出門就看到守在寢殿門口的綠蘿，叮囑道，綠蘿一抬頭就看到主子臉上漾著的笑容，也有些吃驚，就好像主子不是鬼門關裏走了一遭，而是歡樂場裏遊了一圈，要不就是主子……傻了？有些擔憂地給球球使了個眼色，球球了然地點了點頭。
    兩人去了園子裏，這天臨近十五，月亮挺大，園子裏茉莉開得正好，一會兒便染得衣袖皆是花香。
    “走那麼遠，你身子沒事吧？”球球問道。
    陸九九一腳踩上了亭子的台階，回頭道：“自然沒事。”
    “當年我給你金翎，真心是想救你，也真心是覺得世間再無留戀，如今再化形，非我本願。”球球站在不遠處，一直低頭看著自己粉色繡鞋上的金絲牡丹花，她知道護命法寶因為自己的原因才沒能鎖住他的魂魄。
    陸九九拔開酒壺上的軟木塞子，發出了邦的一聲，轉頭看她，有些驚訝開口道：“你想起來了？”
    球球點了點頭：“想起來一些。”
    尋個舒服的位置坐下，右手搭在欄上，仰著頭看著皎潔明月，他淡淡地笑著抿了口酒，“你還記得什麼時候化形的麼？”
    “球球死得那天。”
    “我帶她走的時候，跟她說要給她一個真正的喜樂村，可是如今她看不到了。”球球貪吃喝了九鹿正臣給他的補藥，對成人來說毒性不算深，但小孩子哪能受得了，那天晚上便毒發身亡了，他抱著那小小軟軟的身體，他忽然發現這是第一次他給了別人承諾，結果卻無法兌現，那一刻他是真的想球球活過來，他一遍又一遍小聲地喚著球球，就好像每天早晨要叫賴床的她起床一般，想著她聽煩了，聽膩了，就會醒來，事實上她真的被喚醒了，隻是靈魂已經不是球球了。
    “是我用靈氣滋養了你，是我的執念讓你替代了球球，所以你有什麼錯？”看著球球走了過來，他摸了摸她的腦袋，溫柔地笑著，“隻是你以後要頂著球球的名字過活，會不會委屈，霜花真是個好名字呢。”
    “不過是個名字而已。”球球聳了聳肩，然後拍拍胸脯，“我一定會想辦法治好你。”
    指了指自己耳垂的龍鱗，“我這次也算因禍得福，有人教我控魂之法，而且我還發現，離魂後用讀心術不會反噬。”所以當時聽鬼車九個頭的聲音，魂魄並沒有受到衝擊。
    球球見那龍鱗上確實有著強大的靈力，這才放心下來，然後開口問自己和綠蘿都很疑惑的事：“你今日到底為何那麼開心，都沒停過笑？”在他人麵前陸九九是那個整天笑嘻嘻的草包太子，對於自己人他才露出平淡無欲的本性，私底下見他這麼一直笑著，看上去確實有些不正常。
    陸九九一愣，腦袋伸過圍欄，看著底下一缸子養睡蓮的水，上麵印著一張盈盈笑臉，分明是他本人。
    “你的魂魄是去找白無憂那憨貨的？”球球猜測道，畢竟就她觀察，隻有遇見那家夥，這家夥才會失常。
    咕嘟咕嘟灌了兩口酒，掩蓋自己內心的慌亂。
    “陸九九，你喜歡他。”球球搖了搖腦袋，這麼聰明的小子偏偏喜歡上個傻子，真是可惜了。
    本以為陸九九不會回答，沒成想他居然毫不猶豫地點了下頭。
    “不是，你不能被美色所迷惑，那小子確實長得不錯，可說笨是真的笨啊。”就說來追人這幾次，也不知被陸九九眶著睡了多少次，還每一次都不長記性，還都是中同樣的套路。
    “球球，你不懂嗎？是因為那個人是我啊。”說著陸九九又笑了。
    “所以他也……喜歡你？”球球測過腦袋又看著陸九九猛地灌了幾口酒。
    “他不相信愛情。”陸九九歎了口氣，他不止一次聽白無憂講過鳳鳴山的事，所以清清楚楚地明白白無憂覺得愛情就是扯淡。
    “放屁，他不相信能對你做這些？”球球撅起嘴，親了親手背。
    陸九九臉紅了，又悶著頭喝酒，畢竟他也不知道那人到底在想什麼。
    “我記得在招搖山，他不過是做了個夢就說你出事了，死活非要回去救你，雖然有些傻氣，但是說明他很在意你，這還不算喜歡？”
    “那不是夢，那是我的魂魄。”原來在他遇險的時候，自己在他身旁，陸九九想著又笑了起來，卻被球球很用力的抱住了臉。
    球球氣呼呼地瞪著他：“也就是說你魂魄離體是因為他，你是瘋了嗎？”
    “沒有他就沒有我。”順利出生是因為白無憂，在青狼手中救出他的也是白無憂，用心血救他性命的也是白無憂。
    “他說你恨他。”球球已經完全想起冰洞裏的事了，除了自己成天講故事，白無憂也有自己的煩惱。
    陸九九很無語：“我跟他說了多少次我不恨他，那時候我隻有十歲，那時候我以為我父母都死了，那種情況誰都會口不擇言。”
    “可是你明明對他很冷淡。”球球又想起白無憂抓亂頭發無比愧疚的說自己曾說錯的話，“還是因為他說他是主，你是仆讓你難過？”
    “這本來就沒錯，他願意收留我，也願意讓我做事來報答他，也給我了一個活下去的理由。”陸九九一口幹了壺裏的酒，麵上的表情有些怪異，他思慮半天終於緩緩道：“後來他和我說，我既然沒有爹了，他可以當我爹。”所以對他那麼好，純粹是一個看著兒子長大的慈父。
    “他上次聽別人說你是他媳婦兒不是挺開心的嗎？”
    說起這個，陸九九更是頭疼：“他高興是因為看到我不高興。”他自己也不明白白無憂是什麼心理，畢竟自己從小因為靠不住的老爹和老娘就養成了這種處事淡然的性格，再加上在東望鄉本就是寄人籬下，聽話守規矩本就是理所當然，偏偏白無憂看不慣，變著法的逗他玩，反正隻要他為難，白無憂就分外開心。
    球球越來越覺得白無憂不是不相信情愛，而是真的需要看病，畢竟這種事情光用笨是無法解釋通的。
    陸九九歎了口氣，拿著酒壺晃了晃，真是沒酒了，才不大不小地說嘟囔了一聲：“怎麼喝不醉呢？”
    球球覺得世間奇怪的事太多，比如一個仙獸非要收一個凡人當兒子，比如一個不愛喝酒的凡人，偏偏千杯不醉，再比如這兩人明明就是互相喜歡，卻偏偏要找出對方不喜歡自己的理由，費力地搓開姻緣……
    關於這二人無解的難題，球球決定暫且放在一邊，追問起從他醒來便一直覺得好奇的問題，“所以你剛才到底高興什麼？”就算是見到白無憂那小子，也不至於單單見個麵就能開心成這樣，就在這一刻她又看到陸九九臉上宛若真的醉了一般的笑容，她心裏清楚，絕對不是酒的作用。
    陸九九沒再搭理她，隻是靠在柱子上，看著月亮，隱隱約約好像看到月亮上有棵又大又古老的柳樹，白衣少年一直坐在樹下，好像很認真地在看書，沒過多久便要看看石牆上的月亮門，眼中總有一絲張皇無措。
    白澤是驅凶辟厄的神獸，每隔一段時間，總要出門消滅凶獸祛除邪瘴，以白無憂那唯恐天下不亂的性格來說，不出事是不可能的，每一次他出門，陸九九隻能坐在樹底下等他回來，完好無損的白無憂或者傷痕累累的白無憂，陸九九總是表情平淡地照顧他，可心裏卻翻江倒海一般，明明自己是他的隨侍，卻沒有幫助他的能力，老爺有春之，大爺二爺三爺也都有靈獸隨身，隻有自己不僅幫不到他，有時還要他護著自己。
    可這一次，危急關頭白無憂想到了他，說明他也並不是一無是處，心裏多少有些慰藉，隻是沒想到表現的那麼明顯。
    球球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心底卻隱隱有些不安，便趕緊叮囑道：“陸九九，你小子可別覺得自己欠著白無憂，就傻乎乎地用命來賠。”
    陸九九沒有回答。

    作者閑話：

    腦回路清奇的小白童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