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別苑，雖然花期已過，可園中仍然縈繞著一陣淺淺梨花香，雖然散去了白花，細看便能看到那或粗或細的枝丫下藏著一顆顆小巧可愛的綠實，待到成熟季，這便是一個個香甜可口的梨子了。
    沿路一直向內，直到最裏麵的院落，房前一棵巨大的梨樹。
    “公子，這是梨樹？”綠蘿愣愣地仰著頭，一旁更加矮小的球球也仰著頭，為了看到頂端還踮起腳一個勁兒的後仰，若不是陸九九及時撐住她的背脊，她怕是要直接躺倒在地。
    “這不就是白無憂瞎拍的那棵樹麼？一段時間不見仿佛又大了些！”球球感歎道，上次她在琥珀裏沒有好好觀望，如今一看確實有些震撼。
    陸九九笑道：“我就見這樹生得詭異，那日悄悄用香爐試了試，便看到了靈氣化形，可見這裏靈氣旺盛乃是一處靈脈，這梨樹怕就是因受到靈氣滋養便生得茁壯了些。”
    綠蘿還是仰著頭看著高高的樹冠：“公子客氣了。”這哪裏僅是茁壯二字可以形容，唯有蒼天可與之相配，蒼天大樹。
    將冰藍香爐放在樹下，便見大樹埋根之地升起屢屢藍煙，擰在一起，皆往香爐孔鑽，那本已灰暗的香爐慢慢恢複了光澤。
    看了一眼球球，他道：“這裏靈氣很足，你也一起去吧。”說完取下了簪子，球球身子一軟便向後跌入綠蘿懷裏，沒了氣息，簪子裏的琥珀卻光亮起來，珀中靈也開始來回遊曳，陸九九將琥珀取下放進了香爐裏。
    西嵐國最有名的就是變化無常的天氣，前一陣子雷電交加，後一陣便陽光明媚，看不出半點陰鬱。
    有個民間趣談是說一趕路的書生偶遇上大雨，沒一會兒便淋得一身濕，恰見山中一獵戶小屋便想去借傘，剛一進門說要借傘，獵戶探頭一看卻已經是晴空萬裏，再看那書生身上已經幹了七成，書生想著既然雨停，也就不借了，便揮手告別，沒成想不過十步而已，霎時間烏雲密布，大雨傾盆，趕著他往回跑，獵戶開門又是烈日當空，書生氣結，便又要走，果然又是風雨交加，如此來回幾次，獵戶強逼他收下傘，這一次卻再沒下過雨。
    這故事雖然有些誇張，說得正是西嵐國風雨難測，這借傘書生，在西嵐國也成了倒黴之人的代名詞。
    就看這外麵的天，晚飯時還晴空萬裏，此刻屋外已是雷雨交加，搖窗被打得窗戶紙都要破了，更有雨水沿著窗邊拚了命往屋裏鑽，靠窗的桌子彙出一小灘水，滴答滴答往地上落。
    綠蘿趕緊拉上窗戶，伸手一瞬，身子也濕了大半，正想點起桌爐煮茶，就聽見陸九九開口道：“你回去歇息吧。”
    床頭油燈昏暗，陸九九披著一條黑底紅紋的鬥篷坐在床邊，拿著書卷，輕輕翻閱。
    聽他說完，綠蘿欠身就要離開，又聽見身後幽幽傳來：“換件衣衫罷，別著涼了。”綠蘿心中一暖，沒好意思回頭看他，趕緊垂下頭應了一聲，匆匆離去。
    陸九九看了很久，感覺身子有些麻了，便想換個姿勢，卻扯到肋下傷口，微微皺了皺眉頭，緩和一會兒，又繼續翻頁，很長一段時間不敢變換動作。
    夜已深沉，陸九九覺得有些口幹，放下書走到桌前，喝了杯水，就看到窗戶紙白閃一陣，然後是轟隆炸雷，那雨聲嘩嘩，仿佛完全沒有要停下的意思，這時陸九九才想起冰藍香爐怕是沒喂滿靈氣，喂滿了水罷，他取了門邊的油紙傘，推開門就走了出去。
    黑色錦靴剛出門就被地上的水洇濕了，那雨水越發狂肆，不過幾步，袍衫的下擺也染上了水汽，他卻踩著青石小路，在大雨中優哉遊哉地踱著步子。
    香爐還穩穩地在原地，隻是雨水滴落敲擊著那冰淩製成的蓋子，發出叮啷的清脆聲響，音色單一，卻空靈繞梁。
    彎腰欲撿起香爐，傘下忽然多出一雙黑色小肉腳，有些吃驚地抬了抬傘，就看到小黑濕漉漉地坐在樹根下和自己打招呼：“我是小黑。”說話間抖了抖，水花呼啦啦濺了陸九九一身。
    還來不及反應它換了名字就見到小黑屁股坐著的後麵還跟著一雙黑靴，那靴子底染著黃漿，唯有那金線繡的流雲依舊精致。
    陸九九緩緩起身，雙眼抬起，終看見那張禍國殃民的臉，此時這張臉不若往日般意氣風發，濕漉漉的黑發耷拉下來，將那雙桃花眼遮得失去了神采，他直愣愣地站著，粉色薄衫緊緊地貼著身子，衣擺大滴大滴地滴著水珠，此時的他就像一個剛剛被撈上岸的落水人。
    陸九九將傘撐過去了一些，遮住了他的頭，伸出手替他撩開遮住眉眼的濕發，看著他緩慢而呆滯地眨了眨眼，便溫柔地開口，“你怎知來此地？”
    白無憂還沒醒過神，卻還知道回答，隻是語氣傻愣愣的：“我隻記得這裏。”隻記得那麼多年兩人第一次停留的地方。
    陸九九解下鬥篷給他披上，這才牽起了他的手，白無憂的手和他不一樣，總是格外的溫暖，即使濕漉漉的掌心，也仿若火一樣灼熱，不自覺的緊緊握住，一步一步地往回走。
    雨還是很大，白無憂卻不覺得冷了，油紙傘幾乎整個的罩在他頭上，他望著牽著他的人，那人單薄卻寬實的背脊頂住了前麵的風雨，暗紅的衣衫看不出氤氳，白無憂緩緩抬起手貼在他背上，雖然能真真實實地感覺濕冷，卻仍然好像是在夢中，雨漸漸小了。
    “第一次見這樣的人，居然用靈力補件破長衫？”球球不可思議地提高了語調。
    “本來是件普通的長衫，隻是染色用的是瑤池金母桃園子裏的桃花，那園子裏的桃花難得開放，幾千年，幾萬年開都是有的，所以才尤為金貴。”陸九九解釋道。
    “瑤池金母有什麼了不起？我還是上古神獸碧落寒霜獸呢，聽說比她厲害。”
    “你都沒有以前的記憶，便不是以前的神獸了，而且重點不是瑤池金母，是那桃花，花香不散，他很喜歡。”
    “等我修煉回正身，我就去瑤池找她，看是她厲害還是我厲害？”聽見瑤池金母四個字，球球莫名的就有些不悅，她隻是不記得了，當年花言巧語規勸她自封碧落天的便是這個瑤池金母了。
    捏了捏鼻梁，感覺無法溝通，剛好綠蘿端了藥進來，陸九九趕緊接過藥坐在了床邊，扶起床上的人，一勺一勺細心吹涼了再給他喂進嘴裏。
    “用全部靈力修補一件衣衫，搞得自己弱不禁風，真是愚蠢。”球球繼續念叨。
    “還有你，你刀傷也沒好，昨天淋了雨也有些發熱，居然還要照顧這個倒黴催的，還嫌我靈力不夠，不靠我你倒是好好休息啊。”
    實在聽不下去了，將白無憂交給綠蘿，然後把手上的藥放進球球手裏，道：“如你所說，我去休息了，你來照顧他。”說完，杵著額頭離去。
    “我就說他不舒服嘛。”球球很滿意自己言中了，殊不知人家頭疼的是她停不下來的嘮叨。
    一勺子狠狠就送進了白無憂口中，可憐白無憂腦子還迷迷糊糊地，就被嗆得冒出了眼淚。
    “你看，他還知道感動。”
    綠蘿有些同情地看著昏睡中的白無憂，看著勺子再一次靠近嘴唇，卻被他下意識的頂在外麵，可那有什麼用呢，球球胖乎乎的小手使勁兒一掐兩頰，死命一送，藥汁又被送進口裏，綠蘿看著麵頰漲紅的白無憂，替他暗暗歎了口氣。

    作者閑話：

    送傘書生在西嵐的用法，比如今天一出門踩到狗屎，人家會說你這麼倒黴怕是沒借著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