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風高，林木深深，一輛馬車在林中緩步前行。
    車內點著燭火，倒是亮堂的很，球球掀開窗簾看了看外麵，冷籲一口氣，縮回來道：“果然是伸手不見五指。”
    球球看了看在燈下悠哉看書的九公子，壓低了嗓音道：“九哥你有沒有聽說過一句話？”
    九公子微微抬頭，望了過去。
    “月黑風高，殺人夜……”話音剛落就聽見馬夫一聲悶哼，然後是重物落地的聲音，馬車便越跑越慢，最後停了下來。
    車中三人麵麵相覷。
    綠蘿看著嘴巴還沒閉上的球球，心裏歎了口氣，原來所謂的烏鴉嘴是這麼一回事兒，現下裏也不是感歎的時候，她耳力極好，仔細分辨車外的腳步聲，聽下來隻覺不好。
    “公子，外麵怕是不下二十人，僅憑我一人實難保公子周全，待會兒我們一起下車，我先頂著，你們往西嵐國方向跑。”
    話說白無憂，在得知陸九九極有可能在西嵐國國都後，便一路向西行進，可是走著走著總覺著有些不對，明明國都在西，一路都該是商道，可這腳下的路卻越走越偏僻，這大半夜裏竟然走進了深山裏。
    他還記得出了鎮子自己曾問過一次路，那老翁和他說沿著大路往前，見到分叉路朝右行，便是國都的方向，那時他還頗細心的問了一句，哪邊是右，那老翁自己也懵了，想了良久，一拍腦瓜跟他說，拿筷子的就是右手，往右手的方向走就沒錯。
    於是在分叉路的時候，白無憂仔細看了看自己拿筷子的手，選了一條小路頭也不回地摸黑走了下去。
    白家老四，使法寶，使兵器用得皆是右手，唯有吃飯拿筷子慣用左手。
    “這人步伐詭異，卻不會武功。”黑漆漆的夜裏傳來惡狠狠地聲音。
    瞬時一群人附和。
    那人又道：“我們封住道路，設下埋伏，來個甕中捉鱉，再廢了他雙足，讓他插翅難飛。”
    “大哥，你晚飯沒吃夠麼？還要抓鱉，抓鳥？先幹正事，晚點再抓來吃不成麼？”一個癡蠻聲音道。
    一陣死寂，然後聽到一個有些無力的聲音：“老三，多讀點書。”言罷也不想再搭理他，迅速安排各個兄弟藏好，等著獵物上門。
    他們說的話雖然清清楚楚地落在了白無憂耳中，但別人的閑事兒他不想多管，幹脆輕輕躍上一根高枝兒，靠著樹幹坐了下去，想著就這麼將就著睡一宿，天亮了再走。
    過了約莫半個時辰，樹下有了動靜，乒乒乓乓一陣聲響。
    “媽的，給我抓住他，這小子就像泥鰍一樣。”
    “我操，誰踩我腳了？”
    “誰他媽推我撞樹？”
    噼裏啪啦又是一陣響動，忽然就聽到有人歡呼，“終於網到了。”
    “跑，我讓你跑。”大哥怒道，也不知用什麼攻擊了那人，那一聲憋回去噎在喉嚨裏的低哼，便聽出了疼痛。
    “你知不知道自己值多少？”大哥道。
    “三千金。”憨老三不等對方搭話，搶白道。“我們幹山賊，十年也劫不來那麼多錢，唉喲——大哥你打我幹什麼？”
    “傻子喲，你暴露了身份。”大哥痛心疾首。
    “我不是傻子——”老三非常不服。
    “捂住他的嘴。”大哥歎了口氣，對手下人示意，然後就是憨老三悶悶的聲音拖到了後方。
    見老三被拖走，大哥這才繼續道：“活口三千金，如今你既已知道我們的身份怕是留不得了，死屍也勉強值個千金，這筆買賣真是虧大發了。”
    “既然我要死了，那告訴我誰出的懸賞，做個明白鬼比糊塗鬼要強。”那人終於開口了，他的聲音宛若山間湧動的一脈小溪，非是空靈，而是淺淺淡淡，終年總是那個樣子，沒有激流，沒有恐懼。
    白無憂倏地坐直了身子，這個聲音，這個語氣，他真是再熟悉不過了。
    大哥道：“非是我們不告訴你，而是我們也不知道他是什麼人，他見我們的時候總是蒙著麵。”
    “他是不是……有一雙狼目？”那人問，黑暗中忽然有一道幽光閃過，那個大哥隻覺腦袋發涼，好像有什麼東西在窺視著自己的思想，不由得四處打量，心裏微微發怵。
    “是啊，那雙眼睛就不是人有的，盯得人發毛。”老三聽到自己能答的問話，掙開了束縛，顛顛兒的就上來趕著答話。
    “你要知道的都知道了，便別怪我下狠手了。”倉啷一聲刀出了鞘，被窺視的感覺讓大哥心底發涼，他便想著趕緊收拾了眼前人，趕緊離開。
    “大大……大哥……”老三忽然抓了抓老大的袖口。
    剛舉起的劍落了下來，因為老三失言，害他少賺了許多，本來就不滿，現下聽見他的聲音更是來氣，甩開他手，問道：“你就不能少添點亂？”
    “有妖怪……”話一落，便沒了聲音。
    老大立在原地，隻覺得脊梁骨湧上一股涼意，感覺一個什麼涼颼颼的東西正貼在自己脖頸後方吹著冷氣，他沒敢回頭，隻是越發小聲地喚了一聲：“老三？老四……老六……”沒有一個人回應。
    終於他鼓足勇氣緩緩地扭頭，在右側看到了一個金色圓形物體正在發光，就好像一個什麼猛禽的眼睛懸在空中一動不動地望著自己，他幹笑兩聲，猶疑地最終開口問道：“你是妖怪嗎？嗬嗬嗬嗬……”便滋溜爛泥一般滑在了地上，那金球球歪了歪腦袋，發出兩聲頗為不解的鈴鐺聲。
    一個聲音在黑暗中響起：“小九九，你讓我好找。”
    金色球球忽然光芒大作，瞬間照亮了周圍，隻見地上橫七豎八倒了很多黑衣人，他們胸口起伏仍在呼吸，看樣子不過是昏過去了而已，而立在中間抬著手，托著金鈴的不是那粉衣白無憂，又是誰。
    對麵樹下躺著的紅衣男子正是他尋了三年的陸九九，陸九九背在身後的手此時正握著一根黑色的發簪，見了來人，便又將發簪隨意地插在了發上，認命地歎了口氣：“四爺，好久不見。”
    白無憂氣勢洶洶地走過去一把提起了坐在樹根上的陸九九，卻沒想到那人沒並未站直便往一邊倒，趕緊攬住他，才發現他的腳似乎站不起來了，於是又讓他坐了下去，替他脫了黑色的長靴，才發現白襪上已染滿了血。
    白無憂輕輕放下陸九九的腳，站起來走到已然昏厥的黑老大麵前，無比氣憤地就照著他的臉踹了一腳：“臭小子，敢傷我的人，待我拔了你的靈根，讓你永無仙緣。”說著伸出手就探進黑老大體內。
    陸九九無語，這懲罰還真是“殘忍”啊，這些人都來做山賊了，哪裏還有可能去修仙，本來就不期望的事，就算斷了，他們也不痛不癢吧，白無憂什麼時候都還是那個思路清奇的白無憂。
    這一邊白無憂喜滋滋的抓出了一條銀光閃閃的靈根，“這家夥看著普通，沒想到卻真有修煉天賦，若好好修煉，散仙是沒有問題的，可惜偏偏要幹壞事。”說完，手一撚，那靈根便散了。
    陸九九愕然地看著一地的山賊，竟然大半都有修仙的機緣，有些詫異，這年頭山賊比修仙吃香麼？
    等回過神，白無憂已經站在了麵前，有些惱怒地問：“你溜出來就是為了被幾個毛賊欺負麼？”不待陸九九回答，彎下腰一下子將他背在了身上。
    “去哪兒？”離家出走本就理虧的陸九九弱弱地開口詢問。
    “先回鎮上吧，找個地方休息，治療下傷處。”走了兩步，又是個分叉路，“左邊右邊？”非常冷淡的問話，證明這家夥正在氣頭上。
    “左邊。”頭埋在他肩頭，悶悶地回了一聲。
    白無憂垂頭看了看自己兩隻手，便又要往前走，才走兩步，背上又傳來悶聲，“這邊是右。”
    抬起的腳收了回來，憤聲道：“那老頭居然騙我。”

    作者閑話：

    開過光的嘴，真稀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