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傘都不打一把？”牧之拿巾子包起他的頭發，輕輕擦拭起來。
    “來得急，忘記了。福寧說你找我？”
    “我就想知道，戰事現在如何？”
    晏承浚擰起眉，環視著那幾個伺候的宮人，聲音冷酷地問：“誰多的嘴？”
    牧之揮退那些戰戰兢兢的下人：“不是他們說的，我這皇帝雖然有名無實，宮中耳目也是有些的。你瞞了我這麼久，我總會知道的。”
    晏承浚拉著他的手細細看了一圈，道：“你站好。”
    牧之狐疑，但還是站起身。晏承浚忽地彎下腰打橫抱起他，掂了掂：“怎麼又輕了？”
    牧之臉色漲紅，掙紮著下來，惱道：“晏承浚！朕在跟你談正事！”
    “做閑散皇帝不好嗎？現在後宮你都可以隨意走動，有我幫你處理國事，你還憂心這些亂七八糟的事幹什麼？”
    牧之好不容易靜下來的心被他兩三句話又變成了油鍋，說話也刻薄起來：“朕是個什麼皇帝？你就是仗著朕下不了決心殺你，才這樣胡作非為！”
    “我胡作非為？”晏承浚輕笑，“我已經想好了，反正你這輩子都隻能跟我一塊兒呆在這裏，不管你能不能理解我，這一生都是要和我糾纏在一起的。”
    這話太無恥無賴，聽得牧之跳腳：“我不是你豢養的寵物！”
    我不想做那隻獵鷹。
    “你不是寵物，你是我的牧之。”晏承浚抱著他，有力的雙臂無視了牧之的掙紮捶打，“兩國戰事吃緊，我沒空常來看你，你要乖乖吃飯，別逼我用非常規的手段。”
    這個威脅很奏效，牧之想到喉嚨被插入莖管的火燒火燎的痛，以及食物被硬灌進嘴裏的反胃感，便不由打了個冷戰。
    晏承浚親了親他：“我去洗澡，去床上等我吧。”
    第二天，牧之的餐桌上不再是慣例的各色蔬菜佳肴，而是像從前一樣，一葷一素一湯一碗飯，飯量不多不少，能讓他吃完，又有點兒撐。福寧在一旁垂首站著，那神態像極了之前的芸璽。牧之歎了口氣，埋頭一點一點地吃，可他的胃口大不如前，隻吃了一半就飽了。
    “陛下不再用了嗎？”一旁的福寧問道。
    牧之感覺東西已經到喉嚨口了，便搖頭。
    福寧沒有勸他，而是讓人撤了碗筷，拿了青鹽給牧之漱口。
    第三天，牧之還是盡量多地吃，仍同之前一樣剩了一半。
    第四天，薑舒從房梁上跳下來，看牧之用刑一般地吃飯，嘖嘖稱奇道：“看你吃飯真是覺得天下沒有美食了。”
    牧之懶得搭理他的調笑，味同嚼蠟似的吃著，還沒吃完，殿門便被人打開。一身寒意的晏承浚待看到薑舒時，眼神淩厲似刀。
    “我竟不知，順國皇宮的守衛這般弱？”他掃了一眼福寧，揮退了他。
    屋子裏瞬間就隻剩下他們三個，牧之知道這頓飯他是吃不好了，幹脆放了筷子，擦擦嘴。
    “吃完。”晏承浚在他身邊坐下，把百合老鴨湯遞到牧之嘴邊。
    牧之看著他穩穩拿著的勺子，暗暗皺眉。
    “他吃飽了！”薑舒盯著晏承浚，眉眼間的敵意都要化成利刃似的，往晏承浚身上嗖嗖地插過去。
    晏承浚把勺子往牧之唇上貼了貼。
    牧之心裏暗暗歎氣，張口喝了下去。
    “牧之！你不想喝就不要喝。”薑舒高聲說。
    “薑舒，你來的夠久了，回去吧。”晏承浚又遞了一勺湯喂了，聲音聽不出情緒，淡淡說著。
    “晏承浚你真是欺人太甚！”薑舒向來直言快語，脾氣也來得快，被晏承浚這樣激，他立馬跳起來就要動手。
    “難道你還想像上次那樣，被你父皇一封信叫回去？”晏承浚挑眉，“上次我沒有把你在順國的所作所為都告訴他，但這次你若還這樣胡來，就別怪我不顧兩國邦交。”
    “上次是你！”薑舒咬牙。
    “沒錯。”晏承浚大方承認自己的陰謀詭計。
    “卑鄙小人！”
    “不過一點手段。”
    “陰險狡詐！”
    “連這點計謀你都解決不了，哼。”
    牧之頭疼：“別吵了。”
    薑舒立馬癟嘴：“牧之~~”他眼含淚花，可憐巴巴地小狗似的看著牧之，“你也要趕我走？”
    牧之恍惚間好像看到薑舒身後長了條大尾巴，正衝他晃啊晃地討好，他眨了眨眼，那尾巴才消失。
    “福寧！”晏承浚衝殿外喊道。
    福寧立馬悄聲推門進來。
    “把陛下前兩日的吃食說一說。”
    牧之看向晏承浚，皺眉：“夠了晏承浚！”
    “陛下前日早膳用的薏仁紅棗粥半碗，蟹粉湯包一個，午膳精米飯半碗，什錦火燒半碗，海參豬蹄湯四口……”福寧背書似的，把牧之這幾天每一餐的分量都精確的報出來，晏承浚邊聽邊看著牧之，眼神捉摸不透。
    牧之聽著福寧的“報菜名”，差點為他拍手叫好。伺候他的人可真是個個兒聰明伶俐，連他前兩天隻喝了四口湯都記得分明。薑舒也被晏承浚這一出整的糊裏糊塗，隻能目瞪口呆的一起聽著。
    “陛下的膳食都沒用完過？”
    “回大人，都沒用完過。”
    晏承浚點點頭，看著牧之麵前已經冷掉的午膳，對福寧道：“讓膳房再備一份新的，本王也要在這兒吃。”
    “是。”福寧垂首下去。
    晏承浚轉臉衝薑舒皺眉道：“主人要用膳，沒有留你，還不走嗎？”
    “牧之還沒發話，哪裏輪到你做主？”薑舒也不甘示弱。
    牧之閉了閉眼，心裏歎了一口很長很長的氣。他想捂起耳朵，把頭埋進被子，這樣就不用聽晏承浚接下來的話了。可惜他五感皆佳，還是把晏承浚的一字一句都聽得清清楚楚。
    “天下間，唯有我，能做牧之的主。”
    “無恥！”薑舒怒喝。
    是啊，多無恥啊！牧之心裏哀歎。
    “你這亂臣賊子！罪該當誅！”
    “最好株連九族？”晏承浚大笑。
    薑舒被他的這一笑給搞懵了：“瘋子。”
    就在此時，福寧領著宮人將菜布好了，一同進來的還有四個廚子，他們進了內殿也不上前，就在門口跪下。牧之心下疑惑，看著似笑非笑的晏承浚，不知他搞什麼鬼。
    “吃吧，這三碗東西，必須得吃完。”晏承浚把小碟子放到他麵前，碗筷都擺好給他。
    牧之搖頭：“我剛才已經吃的差不多了……”
    “所以你隻需喝完這碗湯，把這幾顆蔬菜和這幾片牛肉吃了便好。”晏承浚耐心哄他，神色像極了在陪自家孩子吃飯。
    東西不多，碟子也小，若他忍一忍還是能塞進去，可薑舒坐在一旁，目睹著他被晏承浚搓圓按扁的全過程，讓他心裏很是抗拒。於是牧之又搖頭。晏承浚放下筷子，衝福寧使了個眼色。福寧便從袖子裏抽出一根短鞭，抽向其中一個廚子。那人慘叫一聲，頓時縮成一團。牧之嚇了一跳，他雖嬌慣，但從不無故苛責下人，更別說這樣莫名其妙的體罰。
    他衝過去，攔住福寧揚起的手，衝晏承浚怒問：“這是做什麼！”
    “你得好好吃飯，牧之。”晏承浚歎氣，看向牧之的眼眸如同波光粼粼的湖麵，湖水下掩藏的情緒讓牧之無法猜透，“你得快點健康起來。”
    牧之咬牙，餘光看到一旁已經傻掉的薑舒，心裏不由苦笑。想必薑舒也沒料到，自己如今在宮裏竟這樣身不由己吧，連吃多少東西都做不得主。
    “我吃！”牧之端起湯碗，皺眉喝了兩口，卻被嗆得連連咳嗽，晏承浚拿起帕子幫他擦幹淨衣襟上的水漬，一邊細嚼慢咽地吃飯，一邊盯著牧之把碟子裏的東西吃完。
    他笑了笑：“福寧，帶陛下去換身幹淨的衣服。”
    薑舒再也忍耐不住，一腳踹翻了桌子，上麵的湯湯水水伴隨著瓷器碎裂的聲音全都傾倒在地上，連帶著晏承浚的衣袍都濺上些許。牧之見狀忙回過身走到薑舒身前，安撫似的拍了拍他的背，衝他搖了搖頭。晏承浚看著這一幕，心裏仿佛開了個大洞似的，呼呼地往裏灌風，吹得他心肺都僵了。
    “薑舒，你先回客棧吧。”牧之悄悄看了看晏承浚的臉色。
    晏承浚如今心性與從前大不相同，他已經無法猜到晏承浚心裏到底在想什麼，也無法預料他會做出什麼更加瘋狂的事。他放了這個嗜血的野獸出來，他一個人被反噬就夠了，何必再連累到無辜的人？
    薑舒咬牙：“你還呆在這個人身邊做什麼？他根本就是在羞辱你！”
    牧之點頭：“我知道。你先回去吧。”他往外推薑舒，薑舒憤憤地瞪著晏承浚，眼裏一片血紅。
    “你若想奪回江山，我可以幫你！”薑舒反手抓住牧之，也不避諱晏承浚，鄭重地向牧之提議。
    牧之搖頭：“沒那麼容易，薑舒，快走吧。”
    身後那盯著他的陰冷目光快要將他凍住，他怕薑舒再呆在這裏，場麵會無法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