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大名鼎鼎的三生劍啊！”那人就算被扛著也要不安分地去夠畢越背上的劍，梅英一臉嫌棄地看了看他，用胳膊肘頂了他一下：“好好走路！”
    他被梅英拽回來，卻一點不高興的樣子都沒有，還是死皮賴臉地往畢越那邊湊：“神來一劍，三生前輩！我叫小孫，丐幫高級弟子，久仰前輩大名！”
    梅英看了看他那把樸實無華的佩劍，心想：“三生到底是劍的名字還是人的名字？”
    “這不過是一把鐵匠鋪裏沒人要的破劍，沒什麼特別的。別再那麼叫了。”這幾天的相處，在梅英印象裏畢越一向待人溫厚，卻不知他也會用這樣疏離的聲音與人說話。小孫聽他這麼說，也沒再糾纏，轉臉就對梅英道：“這位公子又怎麼稱呼呢？你是因為仰慕蘭神醫和畢大俠的威名才追隨他們的嗎？真巧，我也是，不過我就沒你這麼好的運氣了，活了二十幾年才第一次目睹兩位前輩尊容。”
    梅英自認為脾氣還不錯，但現在完全不想接他的話甚至有點想把他扔下去。
    “咦，後麵還跟著個有個小光頭啊？”小孫也沒指望他回答，轉而對沈念君說：“小和尚不在寺裏待著，怎麼跟一群江湖客混在一起呀？”
    “哎呀……”沈念君趕緊把兜帽戴上，不敢看他，“阿彌陀佛，我已經還俗了……”
    “為什麼還俗呀！”小孫不依不饒道，“唔……你旁邊的這小姑娘倒是俊俏，我好想懂了！”
    沈雁回氣得火冒三丈：“我是他姐姐！你這人話怎麼這麼多，討厭死啦！念念，我們不理他。”說著便拉著沈念君跑了。
    小孫真是個人才，這才走到牆根的功夫，就已經把五個人都得罪透了。
    梅英把他的胳膊往旁邊一甩，把他扔在牆根說：“行了，進了禹縣城就安全了，自己想辦法吧。”
    小孫眨巴著他水汪汪的大眼睛，像隻靈活的猴子一樣又黏了上來，“兄弟兄弟，行行好別丟下我。我可是丐幫高級弟子，很有用的，你們想知道哪家客棧舒服又便宜，哪裏東西最好吃就來問我，我什麼都知道。還是說……”小孫壓低了一點聲音，“你們想去仙輿城，或者想進慕勳營？”
    梅英的動作略有遲疑，小孫立馬知道自己說中了，搓搓兩手，換了張狡猾而殷勤的臉，“我有門路能讓你們混進慕勳營，怎麼樣，心動嗎？”
    梅英不動聲色，小孫卻又在後麵加了一句：“你們這群人裏有大名鼎鼎的神來一劍和敗柳生花，連兩個小孩都背著劍，肯定不是來玩的吧。你們想了解點什麼？機關？陣法？還是……神力？”
    “什麼神力？”梅英故作淡定反問道。
    “嘿嘿，沒什麼，不如我們坐下來聊聊？”叭叭地說了一路，他現在反倒一點也不著急了，好整以暇地靠在牆上。
    “去了仙輿城再聊？”小孫這人精已經猜出了他們目的，梅英也就不再遮掩。
    “仙輿城的城門已經關了，禹縣也馬上要宵禁，想要進城隻能明天一早出發，今天隻能在這裏住一晚了。”小孫說。
    “附近哪家客棧舒服又便宜，帶路吧，我們也需要換換衣裳。”梅英妥協了。
    “好嘞！”說完，他一瘸一拐地往前蹦過去，也不用別人扶了。路過蘭藥師身邊時，對著他彎了彎腰：“敗柳生花前輩手法果然一流，現在已經不怎麼疼了。”
    蘭藥師給他留了個白眼：“你再叫一次那個名字，我就把你另一條腿也打斷！”
    梅英捂著嘴笑出了聲，湊到畢越旁邊小聲說：“蘭藥師覺得敗柳生花這稱號活像個治花柳病的，所以最討厭別人這麼叫。”
    “哈哈……”畢越也輕輕笑了一聲，“江湖上混的久了，很多人都有一兩個諢號，最早這麼傳的人可能是好心，但本人未必覺得這是美稱。”
    梅英想起畢越不知為何，似乎並不喜歡別人稱呼他為“神來一劍”，也不喜歡別人管他的劍叫“三生”，頓時深以為然，並決定以後一定不能當麵這麼叫。
    天色剛擦黑，禹縣鎮上燈火輝煌，不少人家已經在燒飯了，街上卻蕭條的很，偶爾碰見一個行人，也是行色匆匆。
    “這裏宵禁很嚴，被抓住要坐牢的。”小孫解釋道。
    “是一直這麼嚴格？還是因為這個通緝犯？”梅英停在一張告示前問道。那告示中間畫著一個虯髯大漢，底下一行大字：叛軍頭目於良，作亂犯上，罪當問斬，再下麵是一些密密麻麻的小字，講的是具體罪名和賞金數額之類的。應該和先前那船夫手中的一樣。
    “想看就撕下來嘛！”小孫跳過來，一把撕了告示塞到他手裏，繼續若無其事地朝前蹦去。
    梅英：“……”
    “當然是一直這樣，關那個大胡子什麼事？再著急也是官府和軍隊他們急，輪不到我們小老百姓操心。”小孫背對著他說。
    “比我兩年前來的時候嚴格多了……”畢越說。
    這裏路麵寬闊平整，應該是個集市，可現在天還沒黑，所有商鋪就已經匆匆受攤了，有的隻是把貨物和招牌打包帶走，推車就這麼扔在路邊。畢越看著滿地狼藉，神色略有惆悵。
    “到了到了！”小孫找的這家店果然很近，沒走一會就到了。
    老板正準備關門，看見他們來了，很是熱情地迎了上來：“住店嗎客官？！嗨！你們來的真巧，再晚一刻就住不上了！”
    他放下手中工作走到櫃台後麵，一回頭卻發現誰都沒動，一臉納悶地問道：“嗯……客官？請問要幾間啊？”
    所有人都看著蘭藥師，蘭藥師卻看向了畢越：“給錢的說了算，不對……你們都看我幹嘛？”
    “在下現在也沒錢……”畢越鬱悶道。
    ——他的錢都落在船上了！
    “嘁！”蘭藥師一跺腳，氣鼓鼓地進去，拍桌子道，“兩間！多少錢！？”
    老板被他嚇了一跳，縮著脖子問：“六個人……兩間？”
    “不用考慮我！丐幫弟子從不住客棧！”小孫往後退了一步。
    “五個人……兩間？”
    “我窮，就兩間！怎麼了？”蘭藥師又拍桌子。
    “四百文！”老板不敢再廢話，直接乖乖報價。他從身後抽屜拿了一大串鑰匙出來，一抬頭才發現麵前幾個人的狼狽樣：“客官，你們這是掉水裏了嗎？怎麼濕成這樣？”
    “說來話長，不過我們的確是掉水裏了……”梅英無奈道。
    “老板能借我們幾套舊衣服嗎？”蘭藥師問道。
    秋天夜裏風大，衣服掛外麵一夜應該可以晾幹。
    老板看起來有點猶豫：“你們五個人……我怕是沒有那麼多衣服……”
    “那我再加一間房吧。”蘭藥師幹脆道。
    “好嘞！我去找找！”老板也不墨跡，收了錢就跑進後堂了。
    一轉眼，他懷裏抱著一堆舊衣服跑了回來，全部塞給蘭藥師：“肯定能湊齊五套，你們自己分一下吧。”
    他動作之熟練，神色之自然，不禁讓人懷疑他早就開展了這項業務。
    梅英他們這身濕衣服穿了半天，早就難受壞了，趕緊上樓換了個衣服，梅英還幫畢越重新包紮了一下傷口。
    血水又滲出來了，梅英越發內疚：“對不起……”
    “不算很嚴重。”他放鬆身體，任由他動作。
    梅英揭開裹著傷口的一層層白布，露出了鎖骨下麵的劍傷。畢越沒有騙他，傷口並不是很深，但因為泡了水，邊緣的皮膚已經有些發白。梅英忍不住去想如果自己受了這樣的傷會有多痛，手腳都有些發軟，他拿了條幹毛巾，把傷口周圍洗淨，一邊輕聲說：“這還不嚴重？要很久才能愈合吧……”
    “不會很久的，隻是沒你快。”畢越輕鬆地說。
    他此時赤裸上身，梅英視線往下遊移，看到他肋骨下方一道幾乎橫貫了整個腰腹部的疤痕，傷口邊緣很不整齊，像是野獸的抓傷，顏色不深，形狀卻格外猙獰，受傷時不知有多嚴重。
    “這……”梅英有些驚呆了，不由脫口而出。
    “你說這個？”畢越手指從那道疤痕上劃過，就像做了個把自己攔腰斬斷的動作，“是有點嚇人。”
    他顯然誤會了梅英的意思。
    梅英把繃帶繞到他身前打了個結，道：“怎麼傷的？”
    “在下小時候受過一次很重的傷，醒來就什麼都不記得了，所以我也不知道這是怎麼來的。”畢越把衣服穿起來，道。
    “一點兒也不記得了？”梅英問。
    “不止是受傷的事，包括此前差不多三年時間，在下的人生都是一片空白，後來才陸陸續續想起一些瑣碎的小事。”
    “畢大俠！梅公子！”梅英正為難著該怎麼回應，卻被沈念君的敲門聲嚇了一跳。
    他趕緊跑過去開門：“念念，怎麼啦？”
    “我們下去吃飯吧，老板已經在給我們做了。”沈念君仰著臉說。
    “好的！”梅英道，“謝謝你來叫我們呀。”
    “稍等片刻。”畢越說著，拿起自己那件濕淋淋的衣服，又從貼身的小包裹裏取出另一件深色的，一起掛到梅英那件旁邊。
    梅英總覺得那衣服有點眼熟，又看了兩眼才發現：“那不是我的衣服嗎！”
    “正是，在下已經補好了。”畢越走過來，說道。
    “你……補好了？”梅英難以置信地睜大了眼睛。
    畢越撓了撓下巴，看起來不太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