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舟行〇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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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女子細眉杏眼,雖然談不上溫婉,但至少不會讓人覺得突兀。但那雙仿佛泛著氤氳水汽的眼睛下方,竟然有一道幾乎橫貫了整張臉的猙獰刀疤,更令人驚愕的是,她的下半張臉生著一圈烏黑生硬的胡須!
若是這雙眉毛再描粗寫,眼睛再眯起來些,分明就和那畫上的通緝犯一模一樣!
可是誰能想到,這樣的一張臉竟然生在一位身材曼妙的女子身上?周圍的人都愣住了,最近的一個船工反應最快,大叫道:“快把這人捉住領賞啊!”
“小子,壞我好事!”那“女子”咬牙切齒道,一開口,赫然是一口清朗的少年音色。
女子的身形,少年的聲音,大漢的臉。
梅英無論如何想象也不敢把這三個特征糅合在一個人身上,但眼睛偏偏就看見了這幅景象,怎麼能不嚇出一身白毛汗。正驚愕著,又聽見那“女子”說了句:“沒辦法了,動手。”聲音雖冰冷,卻稚氣未脫,假如是個男子,也是個極年輕的男子。
黑衣男子聽他吩咐,上前一步,從她手中提著那巨大的油紙傘的傘柄裏抽出把刀來,緩緩朝人群轉過了身。
梅英手裏已經捏出了兩三個殺招,卻忽然感覺左肩一沉,竟然是畢越把手放了上去。他盯著男子手中的刀,微微搖了搖頭。
梅英覺得他此舉必有深意,便又仔細看了看那把刀,心頭一驚,頓時理解了他的意思——那男子手中的刀沒有開刃!
和一個通緝犯一起,手持一把無刃刀來“劫船”,作出這舉動的人不是腦子燒壞了就是另有深意。梅英更願意傾向後一種。畢越大約也是這麼想的,所以讓梅英先不要輕舉妄動,弄清楚這兩個人的目的再說。
船上早就亂成一團,尋常人看見兵器指著自己早就嚇得閉上了眼,哪裏還能分出神來看開沒開刃;再說,不是行家的話,就算讓他盯著這刀刃看,也是看不出其中玄機的。
男子平舉著無刃刀,把所有乘客都驅趕到了甲板中央,喝令他們坐下。梅英和畢越也跟著他們一起蹲在地上,蘭藥師本來握緊了拳頭,一副準備大幹一場的樣子,看到他們兩人忽然蹲下,也是嚇了一跳,趕緊跟著蹲在地上,眼睛還不住地往這邊瞟,又是疑惑又是驚恐。也是,平時蘭藥師都是喊著“我不會功夫”然後縮在最後麵的那個,誰曾想今天的形勢完全翻了個個呢?
梅英倒是有點擔心沈念君和沈雁回那邊,卻見他們也是不慌不忙的樣子,在這短暫的視線接觸裏,還給了梅英一個了然的眼神。梅英心中微微震動,覺得之前大概小看了這兩個孩子。
這時,梅英似乎聽見了種奇怪的彈響,像是久坐的人起身活動時關節發出的那種“噼裏啪啦”的聲音,但這聲音太密集了,如果說真的是人身上發出的,那這個人要把渾身關節都動過一遍才行!
梅英順著聲音的源頭看去,發現剛才那形容居然說了個八九不離十。那“女子”的全身關節都在不斷地扭曲、變形,雖然幅度並不大,但遠看起來渾身都在抽動,仿佛奇疾發作。同時,伴隨著陣陣“喀啦”聲,“女子”的四肢和軀幹也逐漸舒展開來。
“縮骨!”畢越在梅英耳邊歎道。梅英看呆了,沒想到世上竟然真有這種奇人,而且還被他親眼得見。轉眼,“女子”已經站直了身體,若不是那一下巴毛氈般的大胡子,很明顯就是一個身材單薄的少年男兒。他抖抖手上的油紙傘,從裏麵抽出一團細繩,向甲板中央瑟瑟發抖的人群走來。
黑衣男子提刀在船上走了一圈,把“不想見血就好好撐船”這句話跟所有船工交待過一遍,然後又走了回來,用刀尖指著聚集在甲板中間的瑟瑟發抖的人群,勒令他們一個挨一個並排蹲好。少年則手持細繩把他們挨個綁了過去。
梅英冷眼旁觀,看著看著,發現了個讓人不解的事由。男子連拖帶拽的把人往人堆外麵仍,扔出去一個,少年就綁一個,可問題就出在男子趕人的順序上。梅英剛才留心觀察過坐在自己身邊的人,對哪些人坐在一起,哪些人互相認識,哪些人說得上話還算有點印象,所以看了一會基本就確定了——那兩個人真的正在把所有互相認識的人綁在一起。
起初梅英也以為是巧合,畢竟人在慌亂之時往往會和相熟的人靠的近些,但他卻發現,即使是兩個被人群衝散,坐得很遠的人,男子也會把他們一起趕出去。有時候趕錯了,那少年還會給他使眼色。
“這是在給別人創造逃跑的機會嗎……”梅英人不住小聲說道。更令他驚訝的是,這兩人一直安安生生坐在角落,除了和蘭藥師起了點口角之外,一直沒什麼惹人注目的動作,可誰知他們一直在觀察乘船之人的一舉一動,把每個人之間的關係摸得一清二楚。
想到剛才也有人這麼觀察著自己,梅英慢慢從心底升起一陣毛骨悚然的感覺,一瞬間背上就出了一層薄汗。這時,
男子站在了沈念君旁邊。停頓片刻,對著梅英轉了過來。他們五個人是一起上船的,那時兩個黑衣人就跟在他們身後,一定知道他們雖然沒有坐在一起,卻是互相認識的。按照他們之前的行事,接下來那少年一定會將他們綁在一起了。正在猶豫是現在就動手還是先假裝配合然後伺機而動,男子卻忽然殘酷地笑了一下。接著,他提起沈念君的腰帶,單手把他整個人拎了起來。
沈雁回反應很快,馬上就從身後抱住了男子雙腿,但一個孩子能有多大力氣,馬上就被男子一腳踢開。他提著沈念君走到船邊,在一片驚呼中,把人大頭朝下扔進了水裏。
“念念!”沈雁回從地上爬起來,撲到船舷邊上大叫道,隨即又轉過身,對著梅英他們大聲說,“他不會水啊!”聞言,一個站得最近的船工朝下看了看,果然見那孩子在水麵上沉沉浮浮,毫無章法地撲騰,便卷起袖子有心去救,卻又看了看男子手中白刃,有些猶豫。
“你也下去吧!”男子又惡狠狠地說了句,一把抱起沈雁回,像丟個沙袋一樣把她也丟下了船。
“操!”梅英罵了句髒話,再也管不了許多,飛身下水。畢越似乎也是和他一樣的想法,幾乎和他同時露出水麵,兩人在水中對視一眼,分別遊向了兩個落水的孩子。
船上的人被這突發的一連串變故嚇壞了,個個呆若木雞,船上寂靜至極,隻能聽見小船破開河麵的輕柔水聲。隻聽到男子冷冷喝道:“別以為我們不敢動真格的,不聽話,下一個下水的就是你們。”罷了,又指揮船工道:“下個碼頭不許停船,往東邊開!”
梅英攬著沈念君的肩,帶著他遊遠了一些,眼睜睜看著客船向前駛去,片刻,船上又“撲通”跳下來一個人,抱著個浮在水麵上的竹簍,滿嘴罵罵咧咧地朝他們遊過來。
聽嗓門也知道是蘭藥師:“你們兩個怎麼回事!一會兒裝死,一會兒跳河,你們有什麼計劃能不能跟我商量一下,搞得我凡事都跟你們慢半拍,完全跟不上啊!”
這可就是蘭藥師誤會了,梅英和畢越這次真沒有什麼計劃,更不會提前預測到這種意外而提前做什麼部署,隻是兩人太過默契,處理事情的方式剛好一樣罷了。這還真的不好解釋。
不過,船上發生的事確實有諸多疑點,值得坐下來好好討論討論。梅英腳一踢水,向前劃去,對蘭藥師大聲說:“上岸再議!”
蘭藥師顯然也沒準備泡在水裏跟人說話,哼了一聲,便轉身向岸邊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