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英揉揉自己的胸口，皺著眉頭道：“肋骨應該斷了，這下要養兩天了。”
    畢越抬起他一隻胳膊，用自己身體支撐著他，在盡可能不碰到傷處的情況下扶他站了起來，梅英想起他剛才被刺的那一劍，趕緊道：“我沒事，你自己也有傷，別勉強了。”“小傷，不要緊。”畢越笑道。在暴雨衝刷下，梅英都還能聞見他身上的血腥氣，便知道他的傷絕不像自己說的那麼輕描淡寫。梅英也不拆穿他，隻是悄悄把身體重心挪遠了些，盡量不壓在他身上。
    明才背著明儀一瘸一拐地走過來，對畢越道：“再有不到半個時辰就天亮了，我們先輪著休息一下吧，等太陽出來就塵埃落定了。”
    沈雁回卻搖了搖頭，吃力地說：“恐怕還不到放心的時候……”
    “怎麼了？”明才喃喃道。
    沈雁回一臉的驚恐，頻頻後退著，警惕地盯著陣法方向道：“我看，我們連半個時辰也撐不過去。”
    雪狼已經被陣法困住，金色的鎖鏈禁錮住他的全身，他低伏在地麵上，動彈不得。他試著變回原形，用龐大的身軀掙脫束縛，但他剛剛勉強掙脫一點，頓時金光大盛，又被更堅固的鎖鏈壓了回去。他從喉嚨裏發出低沉的咆哮，恢複了“明德”的樣子。他昂起頭，桀驁的眼睛裏竟然透出了一點笑意。
    被這樣一雙眼睛盯著，所有人都覺得毛骨悚然。幾乎是同時，他們聽見一聲清脆的金鳴聲。隨著這一聲響，包裹著雪狼身體的那層薄薄的光幕出現了一個裂縫。盡管那道細微的裂縫馬上就被金光修複了，但結論已經不需多言——
    “這陣法困不住他太久，必須想別的辦法。”梅英道。
    “你們走吧。”明音收起長劍，拂袖道，“你們本來就與靈泉寺無關，沒必要死在這裏。”
    “我將來要拜您為師的！我算是靈泉寺的人！”小和尚往前走了一步，挺起胸膛道。“傻孩子……”沈雁回白了他一眼，嘟嘟囔囔的說。齊小姐捋了一把濕透的頭發，站到了明音旁邊，道：“秦公子還沒醒，我帶著他走不遠。不如殺了這家夥，我們反而有一線生機。”
    “其實齊小姐說得對。”梅英無奈道，“現在天降暴雨，我們還在深山裏，就算給我們時間跑，又能跑多遠？等他掙脫陣法，不還是先屠盡靈泉寺，再追上來殺了我們？無非就是多苟活一會兒罷了。”
    “那還等什麼！”明才一揮手，十餘道暗器衝著雪狼要害而去，但如同雪狼試圖掙脫時會被一道無形的牆擋住一樣，這些暗器也別那道牆擋了下來。
    “陣法已經成形。”沈雁回道，“他出不來，我們也傷不到他。”她用短刀的刀柄敲打著地麵，來回比劃著，喃喃道：“或許可以改改陣法……應該有法子的。我再看看……”
    “原來是你，還挺有能耐的。”雪狼被迫維持蜷縮的姿態，艱難地用雙肘撐起頭顱，眼睛裏透出寒光，皮笑肉不笑地看著沈雁回。
    沈雁回握短刀的手不由收緊了，呼吸開始變得急促，顯然是被雪狼凶狠的眼神嚇到了。梅英笑了笑，隨即用一隻手遮住了她的眼睛，從她手裏接過短刀，瀟灑地挽了個刀花，收回鞘中。
    “別看了，回佛堂再說吧。”
    所有人都明白，不能在敵人麵前商量對策，於是都懷著奇妙的默契，疲憊地走回了佛堂。
    “你們這兒有沒有什麼藏身的地方？”一進門，梅英就小聲說道。
    “你不是剛才說藏起來沒用嗎？”明聰詫異道。
    “藏在山裏確實沒用，所以我是說靈泉寺裏有沒有什麼藏身之所……什麼密室、暗道這類的嗎？”梅英摸著鼻尖，若有所思道。
    明聰搖搖頭，難掩失望的神情，“我們要是能有地方藏，也不至於跟他正麵交鋒，被他揍得這麼慘兮兮！”
    “那完了……哈哈哈！”梅英搖搖頭，咧嘴笑道，轉而又對沈雁回說，“不如你再好好想想，有沒有什麼能讓太陽提前升起的陣法？”沈雁回知道他是在胡說，根本沒理他。畢越皺著眉頭，拍了拍他道：“不用緊張。”
    梅英索性躺在了地上，道：“我們眼看要死在這兒了，你們難道都不緊張？”
    沒有人說話，隻有明儀嘴唇無聲地動了動，看口型像是在說“也好”。一時間隻聽到滿庭風雨，還有陣法禁製搖搖欲墜的破碎聲。片刻的沉默之後，沈念君忽然說道：“我們躲進那個金色的房間可以嗎？佛堂後麵那個？”
    “佛堂後麵，金色的房間？”明音重複了一遍，疑惑道。
    “你說的是藏經閣？”沈雁回略一思忖，“你還真是個路癡！”
    “不，不是藏經閣！”小和尚卻篤定道，“是佛像後麵那個金光閃閃的房間！”他指著牆上被雪狼打出的洞口大聲道。梅英朝那個方向看去，見其後雖然一片漆黑，卻並非風雨交加的庭院。
    “那裏的確有個密室。”明音道，“用來收藏禁書，但是你們也看到了，這裏牆壁菲薄，根本禁不起打擊。”
    “禁書室……但是金光閃閃是什麼意思？”梅英不解道。
    “難道不是嗎？”沈念君看看那個洞口，又看看梅英，露出同樣迷茫的神情。
    雨夜是沒有星光的，梅英望著門外漆黑的夜空，他知道即使什麼也看不見，在那墨汁般的穹頂之上一定也有星河流轉。一瞬間，先前的諸多疑問在腦海中全部串了起來——
    當年明音救了沈念君和沈雁回之後，既然不想讓他報恩，肯定是有刻意隱瞞自己身份的，縱使沈念君再執著，也不可能在三四個月裏找到位於深山之中、名不見經傳的靈泉寺。還有方才他沐浴時候，為什麼沈念君可以在沒有親眼看到的情況下就認定裏麵的人是梅英……
    像一滴水劃過長空，曆經漫長的軌跡後終於落在地麵上，發出輕微的破碎聲。梅英忽然恍然大悟，“念念，你能看見神跡？！那你看看我走過的地方，是不是有什麼不一樣？”說著，他繞著大殿來來回回走了起來。
    “是的！”沈念君看著他走過的地麵，肯定地說，“有點像是影子，也有點像是氣味，總之能看到一些東西！”
    “那我們有救了。”梅英指著大殿最後那麵牆，難掩激動地道。“什麼意思？”明聰困惑地看著自己砸出來那個黑漆漆的洞。其他人也不比他好太多，畢竟對沈念君之外的人來說，那麵牆後麵隻是個尋常密室。
    雪狼依然在掙紮，束縛著他的禁製不斷發出令人揪心的破碎聲，看起來搖搖欲墜。銅塑的佛像垂眸看著這一切，悲憫眾生。而梅英一步一步走到了佛像身邊，目光緩緩從每個人臉上劃過，用指關節輕輕敲了敲身後那麵牆，發出了空洞的“砰砰”聲。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後麵有一個神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