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十四、背影與送別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23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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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了整整兩天的雨,陰霾的天空終於有了放晴的跡象。
    軍訓的口令又一次在綜合樓後麵的場地上響了起來。
    由於兩天沒有訓練,教官們大多加快了訓練的進度。
    會計班也不例外。
    站軍姿的次數從四次被壓縮成了每天兩次。
    不知是不是懈怠了兩天的緣故,第三天的軍姿訓練,他們覺得比第一天更累了。
    “好累啊。”
    “好想快點結束啊。”
    休息時他們仍舊會發出這樣的聲音,隻是這個聲音變得越來越不走心了。
    不累了,就沒有必要那麼用心地抱怨了。
    軍訓期間要做的事情本就不多,一來二去就養成了習慣。
    比如男生們會在每天軍訓開始前去離場地很遠的一棟樓裏抬一桶水。
    比如教官來時,不需要蕭然這個體委喊集合,二十六個人就已經整齊地排好了隊伍。
    比如教官在他們站軍姿時,去和其他班的教官扯淡,他們也不會因為麵對著的是教官的背影而放鬆偷懶。
    養成這些習慣的是時間。
    讓這些習慣消失的也是時間。
    學校的軍訓計劃是第九天的下午進行會操排練,第十天上午是正式的會操表演,表演結束,班主任開個班會,就可以度過兩天輕鬆愉快的周末假期了。
    第九天的下午,每個班都在綜合樓前走了一個過場。
    排練結束後,各班帶回軍訓場地繼續訓練。
    為了第二天會操表演的名次,每個教官都在抓緊最後的時間去準備著。
    唯獨會計班沒有。
    二十六個人被教官帶到了一個陰涼處。
    沒有軍姿,沒有跨立立正,沒有敬禮禮畢,也沒有齊步跑步正步走。
    教官席地而坐,也讓他們坐到了地上。
    他的視線掃向每一個人,那些略顯稚嫩的臉龐上,滿是孩子們的天真無邪與少年的意氣風發。
    被太陽曬過很多天的大家或多或少都黑了些,衣領的位置就像是黑與白的分界線,兩極分化。
    “體委,是不是挺納悶為什麼他們都在訓練,我卻讓你們在這裏坐著?”
    “是。”
    蕭然與教官相處十分融洽,每每都能在休息時與教官開上幾句玩笑。每次他與教官聊天,都是大大方方,十分自然。然而這聲回答,是有他有史以來最沒有底氣的一個字。
    “放鬆點,不用那麼緊張,不是因為你們剛才排練的不好,相反,我覺得你們這幾天訓練的不錯。”
    教官頓了頓,摘下作訓帽握在手裏,繼續說:“他們在這裏訓練,說有用也有用,說沒用也沒用。能被發現的問題肯定早就被發現糾正,發現不了的問題,最後這半個多小時也很難能被發現。不過不能否認他們的態度,認真去做每一件事總是沒錯的。至於你們,我覺得你們不用訓練,你們做的都挺好的,表現也不錯,明天會操肯定是第一。我帶的班年年會操第一,今年我也有這個自信,畢竟你們都挺優秀的,你們說是不是?”
    “是!”
    異口同聲。
    “那剩這半個小時咱們就聊聊天,拉拉呱……看見那幾個班的教官沒有,都是我帶出來的兵。”教官伸手一指在旁邊場地訓練的班級,毫不掩飾自己心中的驕傲。
    “我帶過很多兵,親眼看著他們從新兵變成老兵,從老兵再變成退伍兵。雖然我帶你們的時間不長,但是你們現在給我的感覺,和那些即將要退伍的老兵差不多。”
    江帆緩緩低下頭去,眼神黯淡,嘴裏嘟噥著:“經此一別,再難相見。”
    “班長,嘀咕啥酸詞呢,大點聲。”
    江帆忽然挺直腰板,“報告,我剛才說經此一別,再難相見。”
    “喊啥報告啊,又不是訓練。”
    “哦。”江帆摸了摸脖子,不好意思地笑了。
    “你們這幫窮酸文人,倒是挺能說這些酸詞的。不過你說的倒是沒什麼問題,明天會操表演之後,再見麵就難了…”
    這半個小時教官說了很多,他們聽過的,沒聽過的,見過的,沒見過的。
    說他以前幾乎每年都會來華商給新生軍訓,可他明年要轉業,以後就來不了了。
    說他剛入伍時的性格沒有現在這麼開朗,反而有點內向。
    說機電班的教官其實是個隱藏的富二代,雖然家裏有錢有勢,但是他沒有靠家裏幫一點忙,他很佩服他的這個兵。
    說他減少了站軍姿的頻率,但是每天軍姿訓練的時間沒有縮短。同學們沒有意識到,是因為他們已經習慣了。人就是這樣,習慣了,就不會覺得累了。
    說會計班是他帶過的最後一個軍訓班,他一定忘不了他們。
    說部隊的種種,說社會的種種,說會計班二十六個人的種種,說他自己的種種...
    一個人說著,二十六個人聽著。
    他講的聲情並茂。
    他們聽的十分認真。
    認真到教官已經告訴他們解散,他們還意猶未盡。
    二十六個人各自坐在原地,有幾個女生已經哭出了聲。
    總是期待某樣事情的結束,卻沒有想過在即將結束時,往往是最不舍的時候。
    江帆坐在地上,沒有起身也沒有抬頭,“明天去送一下教官吧。”
    他們沒有講話,默默地點著頭。
    第二天的會操表演,確實如教官說的那樣,會計班的成績排在全校第一。
    會操表演的最後,教官們排成一排,麵對著與他們相處了十天的同學,敬了一個軍禮。
    教官退場,並不意味著結束。
    隨後還有校領導講話。
    副校長那串長長的演講詞在炎熱的天氣與離別的傷感中,顯得冗長而拖遝。
    以至於很少有學生聽進去這一部分。
    等到校領導講話結束,教官們早已不見了蹤影。
    連昨天說好的送別都沒有。
    連那聲本該有的再見也沒有講。
    大家零零散散地走回班級,情緒十分低落,完全沒有即將放假回家的喜悅。
    淩老師把手機放在講台上,手機裏悠悠傳出了一陣令人動容的旋律。
    “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晚風拂柳笛聲殘,夕陽山外山……”
    是弘一法師寫下的那首送別。
    “這是梁教官臨走時叫我放給你們聽的,他說想把這首歌當做是對你們的道別。”
    很多人趴在桌上,默默流下了眼淚。
    一句句樸實而令人傷感的歌詞飄進了江帆心裏,逐漸拚湊成了教官的模樣。
    江帆轉頭看向窗外。
    學校的大門那裏,空無一物。
    不該是這樣的。
    不該什麼都沒有發生。
    不該連再見都沒有的。
    江帆歎了一聲。
    但事實就是這樣。
    沒有送別,沒有說再見。
    就像平日裏訓練時,教官去找其他教官扯淡時的轉身一樣,今天的他在那個轉身後,就不見了蹤影。
    恍惚間,他看到一群學生圍著一名教官,他們飽含熱淚向教官訴說著對別離的不舍。
    江帆微微一笑,笑著笑著眼淚就滑過了嘴角。
    教室裏的大家十分安靜。
    隻有那首歌曲訴說著離別的傷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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