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徒 第一章-無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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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晨曦緩緩睜開眼睛,他第一件事不是確認自己哪裏受傷,而是下意識摸摸自己別在腰間的槍還在不在。
“……我槍呢?”
“命都沒了半條還在這兒找槍?”
一個男聲從他頭頂垂直二十厘米的地方傳來:“幸好你心髒長得比別人低了點兒,不然你怕是要到閻王爺麵前找槍了。”
韓晨曦胸口和頭都疼的厲害,眼皮粘住了一樣睜得費力,半天才勉強開了一條縫兒。他就想看清自己身前這人到底是誰,聽聲音像是個沉穩的——他瞧見個影影綽綽的高瘦輪廓,黑發白臉,五官看不真切,但就是無端覺得這人應該是個漂亮的。隻聽那人繼續說道:“我是新來的私人醫生,沒想到剛來第二天就接了個大活。”
韓晨曦艱難的咽下一口唾沫,腥腥的,喉結上下動了一動,恰時那人把一小杯鹽水端了過來。韓晨曦半撐著抬起頭,這才把眼睛完全睜開——這小醫生確實是個好看的,一張臉皮白嫩細致,戴一副無框眼鏡,細長眼,眼角微微上揚,鼻梁高且窄,一張淺紅色嘴唇克製而矜持的合著。本該是個斯文敗類的長相,可他眼神堅定又澄澈,倒是顯得自己這揣度無比陰暗。
“謝謝。”
韓晨曦接過杯子,溫度調適得剛剛好。他喝了一口,溫水在幹涸的舌尖和牙床上慢慢生長開來。小醫生道:“我叫江無虞,剛才忘記說了。”隻是韓晨曦再沒正眼瞧他,也沒搭茬。不過江無虞好像一早知道韓晨曦就是這麼個不討人喜歡的陰沉沉的性格,手插在白大褂的口袋裏往外走:“有事叫我,我先走了。”
作為桓家無往不利的一把槍,保持沉默的觀察是常態。他從喝水時微微蕩漾的水麵上看著江無虞離開的背影,喝完水,再慢慢慢慢重新躺下。
這明明是他自己的房間,可能是因為有人進來帶來了一股冷氣,可能是因為失血,韓晨曦感覺有點涼嗖嗖的。也有可能是因為此時這棟三層別墅寂寂如斯,桓家無人:桓老爺子和桓家長子桓子文出差,小女兒桓子岫和小姐妹去了大阪玩,隻剩他一個外人來承擔桓家的禍——殺手踩了三天的點為了幹掉桓子文,在他們出發去上海的第二天,殺手朝獵人一般突然拿著匕首出現在自己身後的韓晨曦開了槍。殺手沒想到自己隻是在大門外轉了兩天就被發現,更沒想到有人在中彈之後還有如此可怕的精準和力量。一刀下去,連點聲音都沒發出來就咽喉盡斷。
一個念頭忽然就冒了出來:所以說,如果不是這個新來的醫生,自己可能就死在桓家大門外了?這時韓晨曦想到醫生精致而儒雅的麵孔:如果是他,那他抬自己進來的時候可能一點都不會害怕。
這個殺手是淩家的人。桓家和淩家是房地產生意的兩個巨鱷,明裏暗裏勾心鬥角的事沒少做,何況這次淩家想要了桓子文的命也是情理之中。桓子文是生意場上有名的劊子手,為了錢與地位幾乎不擇手段,甚至不惜犧牲隊友來達成目的。三個月前兩人共同投資的一塊地皮涉嫌違法,桓子文將所有罪證都推給了淩家大少爺淩雨,淩雨就是這樣被逼到吞槍自殺;而淩家二少爺淩雪也是個極有血性、手段陰狠和桓子文不相上下的人,如果沒法用法律手段報仇,他一定會想盡辦法殺掉桓子文為哥哥償命;淩家小少爺淩鸞今年才二十歲,出了事便被二哥送出了國,至今不知去向。
上層建築動蕩不安,受罪的永遠都是經濟基礎。
韓晨曦拿起手機看了看日期,是十月九日,也就是說自己昏睡了兩天。這兩天裏江無虞救活自己、照料自己,一直到他醒來,按理說應該好好謝謝他。但不知怎麼,以獵人敏銳的洞察力,韓晨曦覺得這醫生有什麼古怪。
神情?性格?做派?
他正想著,門突然又被打開了。江無虞端了一盤簡餐進來,隔著半個房間的距離,韓晨曦聞到那是麥片和煮雞蛋的味道。江無虞的眼鏡摘下來掛在胸前的口袋上,漏出一雙沒有鏡片遮擋、淬了月光一般清澈的眼睛:“我還煮了牛奶和粥,你選哪個?”
韓晨曦看著他朝自己走過來,撐著上半身坐起來靠在床頭。
“屍體你是怎麼處理的?”
江無虞坐在床邊的椅子上,這幾天他可能就是坐在這裏看著他昏睡:“我埋在後院了,直接埋的,連人帶槍。”
食物托盤放在床頭,剝了皮的雞蛋在上麵轉了幾轉,麥片熱氣嫋嫋。韓晨曦垂著眼睛:“好,等下我去處理。”
再就是半晌無話,兩個剛剛見麵、而且第一次會晤絕對算不上美好的大男人本來就沒有那麼多話可以聊。
各人有各人的心事,也各有自己的皎潔。
“你一共殺過多少人?”
江無虞忽然問了這麼一句。韓晨曦眼睛都沒抬一下:“比你救過的人多。”江無虞又說:“那你是不是都不知道自己殺過的人的名字?”韓晨曦依然眼睛都沒抬一下:“不記得,拿錢做事而已。”江無虞再說:“人命不比錢重要?”這時韓晨曦抬起了眼睛,豹子似的目光。但他沒回答,許是覺得這問題問得可笑。
再又是半晌無話。雖然是靜默,可一股恨意泰山壓頂式的悄悄漫過他的頭頂。韓晨曦把勺子放回麥片碗裏看著江無虞:“有話直說。”
小醫生薄唇克製而矜持的啟開:“沒什麼,突然覺得這個地方不適合我。”
奇異的熟悉感忽的彌散開來,韓晨曦定定盯著江無虞,想用他獵人一般敏銳的眼從他的臉上找出答案。
“你今年多大?”
江無虞愣了一下:“我二十二歲。”
韓晨曦很少認識這個年齡層的人,他覺得自己是想多了。何況他不是桓家的主人,也沒資格對一個新來的年輕醫生盤問不休。他隻當自己是為著當年那件事留下了後遺症,想想也就罷了。
“你覺得以前見過我?”
江無虞向他傾了傾身子,那張珍珠一般溫潤、良玉一般無暇的麵容離他近了幾分:“你覺得我眼熟是嗎?”
韓晨曦漆黑的瞳孔平靜無風。
“沒有。”
“我沒有從前。”
*
不是,完全不是這樣的,這個人一定是帶著秘密來的。
以韓晨曦十年的殺手嗅覺,他確信眼前這個漂亮醫生,絕對不是什麼好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