悍匪 第二十五章-夙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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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韓善嫁到萬氏後第四次回到韓家,她要問清楚梁圓的下落。隻是為數不多的幾次,但每次都能碰見同樣不怎麼回家的韓林。
這令人作嘔的緣份。
第一次是韓林綁架她回來,把她綁在臥室裏惡狠狠質問她為什麼要嫁去萬氏。直到萬鎏帶著人拿著搶找上門來,他才放自己走。
韓善敲開韓宅的門走進去。院落銀裝素裹,大雪落地,白茫茫如她出嫁那晚韓林的一夜白頭。
第二次是萬鎏被韓林陰招害到險些覆滅,她回到韓家找韓林。兩個人在樓梯上相遇,她什麼也沒說,他什麼都沒解釋。她和他中間就隔著一道樓梯的距離,可她卻覺得這是世界上唯一一個她不可能逾越的鴻溝。
韓善悄無聲息的走進那條種滿薔薇和鈴蘭的長廊。想起那天她隻是落了兩滴淚,而他就那麼輕易的放過了萬鎏。
第三次是上次韓家老爺子忌日。韓林和韓妄針鋒相對,韓善帶著紀薰然回避。在她走到樓梯盡頭的時刻回頭一望,視線卻正和韓林的目光對上。
那天韓林好像抱著必死的決心。他費盡心血守護的韓家,就算自己親手毀滅也不會讓梁圓動一根毫毛。
這就是韓善知道的韓林。他活的像個反派,生來卻是個情種。正因為深愛所以才顯得病態。他愛韓家,愛韓妄,也愛她。
尤其對於她的愛,非親情非友情又不像愛情。這種愛令她困惑,更令她痛苦。
痛苦更甚過她剛剛嫁給萬鎏的那段日子。
傭人替韓善擺上她最喜歡吃的芝士焗對蝦,正有人要上樓去叫韓林,韓林就自己從二樓走了下來。他顯然不知道韓善來了,神情顯得非常詫異。
十一月的北方早就冷得不成樣子。然而韓善隻是穿著暗紅黑花的刺繡旗袍,外麵罩著一身厚且奢華的雪白的貂絨。
妖異如鬼魅,美豔如精怪。
韓林邊從樓梯上走下來邊說:“外麵下雪,不冷嗎?”
韓善沒有回答,那雙長而纖細的腿交疊在一起,如同一個無聲而劇烈的誘惑。
韓林拉開韓善對麵的椅子坐下,十指相搭支著下巴,目光沉靜的看著她:“難得回來,沒什麼要和我說的?”
韓善從來隻塗大紅色的口紅,襯得她如聊齋裏啖人精血的妖狐。
“我想和你說的,你不會願意聽。”
韓林笑笑,把褲帶裏的搶掏出來丟在桌上:“抱歉,忘了答應過你每次見你的時候不帶槍。”
兩人的沉默似默契,如汪洋輕而易舉將對方湮沒。這時韓林說道:“我知道梁圓是你的手筆,這和萬氏無關,純粹是你的想法。所以韓三始終想保梁圓,可惜梁圓背叛了他的信任。你知道韓三那麼驕傲的人,他受不了的。”
韓善指尖在紅木桌麵敲敲打打,笑:“我就是想讓你放梁圓一條生路。把正常人關進精神病院,這也不是一個正常人能做得出來的。”
韓林聳聳肩,表情是韓家人特有的冷酷的笑意:“可以啊,但梁圓是鬼的事實板上釘釘,世上沒有這麼便宜的事。我是商人,不是施善人。”
恰好有傭人拉開大門打算去超市購買晚餐的食材。開門的刹那有西風卷著零落雪花飛進來,好像一瞬間就把她的心髒凍結成冰。
心髒裏有易碎的聲響,好像有什麼東西在簌簌而落。
“……從小你就是這樣,韓林。”
仿佛耳語,仿佛歎息:“在任何付出之前一定會談好條件開好價碼。你流一滴血,就會叫別人死無全屍。”
你如熱雪,你從未妥協。
韓善說著,垂眼看著麵前那盤涼透的對蝦,餐叉穿透卷曲的蝦身:“我不管錢,萬氏股份也不可能會鬆手。我隻有萬夫人這麼一個名頭,你自己看著辦。”
韓林看著她。其實他是一個很英俊儒雅的男人,換做任何一個女人被他這樣盯著都會麵紅耳赤心跳加速。唯獨她韓善卻能做到心如止水。
韓林清楚她是異數,更是劫數。
她麵不改色的說:“你就不能妥協一次嗎?”
過了很久,久到好像世界都寧靜下來。牆上鍾表秒針不緊不慢的走,滴滴答答如她流逝的呼吸聲。
窗外呼呼的風聲,呼嘯又溫柔。
“好,我妥協。”
他回答:“我答應過你不會讓你失望,就不會讓你失望。”
韓善得到了想要的答複,於是登時起身就要離開。韓林忽然站起來敏捷的攥住她細瘦的手腕,然後用力把她圈抱進自己懷裏:“正事談完就要說私事了。善,我很想你。”
韓善掙紮,尖利指甲狠狠抓進韓林肩頭:“我不想你,惡心!如果不是因為梁圓的事我不可能會回來找你,你以為我願意看見你嗎?”
韓林忽的停下來,肩頭很快就有血跡滲出襯衫,可他卻沒有放開。
“我以為你的第一次給了我,以後的每一次,就都會是我的。”
在他話音剛落的瞬間,韓善忍了很久的淚水突然就掉了下來。
滴答。加上一聲細不可聞的哽咽。
這麼多年我流的淚,都是為你而流。
我們終要互相虧欠。
我們終要,兩不相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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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晨四點,隆冬的城市還沉沉的睡著。
韓妄是被噩夢驚醒的,醒來的時候眼角還很潮濕。他大口的喘著氣,手還保持著夢裏想拉住梁圓不讓他走的姿勢。
梁圓走後的這大半個月他沒有一天睡得好,每天隻睡兩三個小時,還會不停的夢見梁圓。
笑著的,哭著的,叫他三少爺的,滿身是血的,各種模樣的梁圓。可是無論是哪一個梁圓最後都不會留下來,都會頭也不回的離開他。
韓妄拿起手機看了眼時間,四點十六分,還要很久才會天亮。
現在他一看到天黑就好絕望,因為離天亮還很遙遠。
窗外零星星子漸漸淡去,突然他的手機猛烈震動起來。他一驚,他劇烈的希冀是那個人打來的。可旋即又沮喪,然後低頭看手機屏幕:韓善。
電話那端的韓善聲音不似往昔沉靜:“陽平神誌病醫院,梁圓在那裏。”
韓妄起初以為自己聽錯了:“神經病院?梁圓?”
韓善說:“韓林把他強行關進精神病院。已經進去快一個月了,你覺得梁圓會被折磨成什麼樣子?”
在她話音剛落的一瞬間,韓妄聽到自己耳邊轟然炸響的巨大蜂鳴,眼前好像被人打中一樣一片漆黑。他攥著手機捂住眼睛緩了好一陣,然後從床上跳起來扯過牆上掛的外套拉開門就往外衝。值班站崗的士兵見狀不敢問也不敢攔,眼看著韓妄驅車而去,然後有人趕緊去通報司令員說韓上校跑了。但更多的人還是在麵麵相覷——這是?發生了什麼?
車被開得史無前例的快,一路冰雪交加破勢而來。韓妄忘記係安全帶,也顧不上係。一個月以來的折磨和痛苦比起他得知這個消息時的恐懼幾乎不值一提。他狠狠的扇了自己一耳光,眼眶紅得快滴出血來——他以為韓林充其量就是把他趕出王朝,甚至是殺掉梁圓而已。那個時候他痛苦得想和梁圓同歸於盡,他覺得世界上最痛苦的事不過如此。到現在他才發現,同歸於盡是不可能的,他寧願自己死。
——他會被折磨成什麼樣子?還會記得我嗎?可能不記得也好,因為他所有的仇恨和折難,全是拜自己所賜。
親吻著他,一邊深愛,一邊深恨。然後不由得想讓他疼,折磨他,虐待他,乃至殺死他。
韓妄起初一直認為這樣的恨意可能是眷戀的另外一種方式,可如今他才知道他大錯特錯。
因為愛是保護,不是傷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