悍匪 第十三章-鴻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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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梁圓第二次站在韓家宅邸外。
接近傍晚的夕陽既繁華又伶仃,浮雲滴紅,如同上帝指尖一滴懸而未墜的血。
“誒。韓妄你說,如果你不是出生在韓家,現在你會在做什麼呢?”
韓妄自然而然的牽起梁圓的手,覺得有些涼,於是攥得更緊。
從正門通往府邸大門的甬路上鋪滿了光滑的鵝卵石,春盛如許,石頭間隙催生出脆弱卻還不肯枯萎的海石竹。
韓妄的腳步避過簇簇野花:“我啊?可能就是和普通人一樣,念書、工作,找一個老婆,然後過完這一輩子吧。”
他們的步伐有默契的一樣緩慢。梁圓聽了就笑:“我覺得你可不是讀書的人,說不定半路你就打架輟學了呢。”
韓妄居高臨下的掃了一眼梁圓:“不要想不可能發生的事。”
到了門口,傭人替他們拉開了門。梁圓本能的想把手從韓妄手心裏抽出來,他卻攥得更用力。
韓妄拉著他的手,走過裝潢華麗的客廳,走過一道有風不停的回廊,走過種著玉蘭和突厥薔薇的花房,最後路過忙忙碌碌的傭人和永遠保持警備的保鏢,梁圓看到了韓家所有的成員。
他們就是這座城市地底世界的操縱者,是尋常人難以目睹的帝王。傭人替他們打開大門,他知道裏麵就是韓林。
陽光璀璨,韓家內部舉架非常高,仿佛能容納得下全城的光明燦爛。韓家上下都坐在餐廳裏,韓林坐在長形餐桌上位。他穿著一身鼠尾灰的高級定製阿瑪尼西裝,帶著不怒自威的尊貴。手裏小半杯澄明的葡萄酒,那神情仿佛已經等待了很久。
“來,坐。”
這句話雖然是對韓妄說的,鷹一般陰鷙的眼睛卻一直看著梁圓。
這是梁圓第二次直麵韓林。
韓妄拉著梁圓按照輩分坐在離韓林最遠的下位,一直隨從著的邱明按規矩歸入後麵站得筆直的一眾保鏢隊伍中。
韓妄座位旁邊是好久未曾回家的韓二小姐,她看著梁圓稍微有些驚訝:“你?跟著韓三來的?”梁圓笑笑,視線掃到韓善修身抹胸禮裙包裹勾勒出的美麗輪廓:“萬夫人好久不見。這次是三少爺抬舉,打擾了。”
恰時韓林開口道:“三兒,紀小姐剛才突然低血糖不舒服,現在正在臥房休息,你去看看請她下來吃飯。”
梁圓微微垂下頭,修長手指撚了撚黑灰色襯衫的衣角。在韓妄正要開口拒絕的時候低聲說道:“去吧,就當是幫我。”
韓妄忍了好久,捏了捏梁圓瘦得就剩骨頭的爪子,這才鬆開手起身向樓梯走去。
紀薰然,B城房地產巨頭膝下唯一的女兒。天生麗質卻自幼體弱多病,一直是各方勢力都想拚命拉攏的財閥大族。可這20歲的紀薰然在一次酒會上對韓妄一見鍾情,頗有非他不嫁的意味。
而且她已經成為了他的未婚妻。
梁圓想著想著就忽然自嘲的笑了:傻,來之前就心知肚明這是一場鴻門宴,還報什麼不受傷害的幻想呢?
韓妄扶著紀薰然從樓上下來。女孩子穿著一身鵝黃色的紗裙,高跟係帶的水晶高跟鞋,明眸皓齒,身形窈窕,頗有林黛玉柔弱不堪的病態美感。他們的胳膊挽在一起,纏繞如雙生藤蔓。
梁圓把視線放在麵前開了封的拉菲上,心裏想著一一得一二二得四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可心底還是漫上大股潮水一般濕嗒嗒的悲愴。
真是糟糕,我想我還是愛上你了。
他沒聽紀薰然說了什麼,再回過神來就是紀薰然微微俯身微笑著看著他,禮貌而驕矜:“不好意思,三少爺旁邊的位置一向是我的,請讓一下好嗎?”
梁圓生平第一次覺得屈辱,而且是一種難以言喻的痛苦的屈辱。然而他還是淺笑著起身,甚至非常紳士的替她拉開椅子:“真對不起,您請坐。”
不等韓妄出言,梁圓自己挪到和韓妄隔開一個座位的位置上。依舊是彬彬有禮怡然自如的從容樣子,看不出一絲一毫的尷尬和失落。
落座後,梁圓回過頭,正對上韓妄一貫冷酷,卻透出悲憫的目光。
所有人都入座,菜品才一一呈上。韓家人有韓家人的話題,未婚夫妻有未婚夫妻的話題,唯獨他梁圓是多餘的,仿佛永遠的被排除於所有繁華和快樂之外,除了寂寞別無他選。
沒事,他想,自己這塊新西蘭雪花小牛排還挺好吃,就當來吃一頓飯而已,不虧不虧。
“梁老板最近生意怎麼樣?”
韓林突然向他發問,淡淡笑著,裏麵包裹著蠢蠢欲動的利刃。
梁圓放下刀叉笑道:“還好,不過也不太好。”
韓林微微搖晃著三角杯,饒有興趣的看著梁圓:“哦?怎麼說?”
梁圓繼續笑道:“不太適應這邊的運作方式,這工作看起來就是簡簡單單拉個皮條,其實也挺難周旋的。”
韓林不語,梁圓好像忽然意識過來,有些不好意思:“韓總真對不起,我一個沒念過書的糙人,說話不文雅,千萬別和我計較。”
牛排漸漸的冷了,韓林的目光也漸漸冷了,像一團隱藏在冰殼下的巨火:“覺得韓家開出的條件不夠?”梁圓笑著搖搖頭:“不是嫌不夠,是嫌太多。上次有條子來抄場子查出毒品,我以為我會進監獄。”
韓善本想出言緩和無端變得越來越緊繃的氣氛,那邊廂梁圓卻先繼續說道:“我擅自立了規矩不準涉毒,也已經把捅簍子的幾隻鴨解決掉了。其實帶著少爺也賺的不少,我真的沒必要涉毒玩命。”
梁圓幾乎是全北京所有男娼行業都臣服的一張王牌,動他確實需要思量思量。沒非殺不可的必要就不殺,如若實在找不到必須殺他的證據的話。
韓林道:“知足常樂,希望梁老板懂這個道理。”梁圓笑笑:“項莊舞劍,我當然也懂這個道理。”
韓妄突然放下刀叉,突抬起頭看向韓林:“今天是老爺子的忌日,你覺得談這個合適嗎?”
梁圓笑著低頭去切那塊涼硬到快切不動的牛排。
韓林默不作聲咽下一口紅酒:“好,那就談談家裏事。你明年都27了,打算什麼時候和薰然完婚?”
窗外慢慢黑下來的天空懸著一顆星,如一雙深情的眼在凝視大地。
韓妄沒有看一眼紀薰然:“其實我不打算和她結婚。”
他口氣冷漠得紀薰然受傷,她驚鹿一般圓睜著杏眼,很快就有淚光浮起:“我們去年這個時候舉行了訂婚宴,到現在這麼久了,你才說不想和我結婚?”
韓妄還是連看都不看紀薰然一眼的冷酷樣子:“我從未說過要娶你。如果你隻想要這麼一個形式,我可以給你和紀家一個交待。但也僅僅是交待。”
梁圓想起去年秋季那場驚動全京的訂婚宴。那是萬鎏帶著他一起去的,高官權貴如雲,他自始至終都無緣親眼看到這般通天氣派的男女到底是何等人物。彼時他隻能看著請柬上燙金字體的[韓妄]兩個字,還覺得這個名字真是囂張得可以。
如今想起,甚是悲憫。覺得隻有事情才能時過境遷,心境不能。
韓林麵色陰沉,整個餐廳驟然寒冷起來:“不和薰然結婚,你還有更好的選擇嗎?”
韓妄直視著韓林的眼睛:“確實沒有更好的選擇,但是我有更對的選擇。”
韓林冷酷的笑起,那模樣和韓妄如出一轍。
“但你沒法和死人結婚,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