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龍 第12章故國不堪回首月明中(下)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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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初瑜狂妄地將手中的軟鞭指向宋凱臣:“二弟,我承認你作戰有功,用兵出神入化。可你終究是一介武夫。政場不比官場,隻要利益相同,都可以走在一起。現在連你的墨言都出賣了你,你還有什麼話想說就盡管說,別怪大哥讓你死不瞑目!”
宋凱臣堅硬的臉部線條終於有了一絲聳動,一抹苦澀的笑容自他唇邊閃現,眼角微微下垂:“墨言,我總是認為這個世上還是有人可以相信的。”抬起頭來,他的眉眼猶自帶笑,“告訴我你的原因,墨言。”
“曉竹在他們手上。”墨言囁嚅著說道:“對不起,將軍。我沒有辦法對她坐視不管,將軍,投降吧。卓王孫的另一批援軍在西山後,您已經欲勝無望了。”
“聽見了嗎,二弟。”宋初瑜不耐煩地讓弓箭手搭弓扣弦準備應戰,“墨言這是棄暗投明。墨言,你放心,我絕對不會虧待你和曉竹。事成之後我就讓你們完婚。”
“棄暗投明?倒不如說是與虎謀皮來得更恰當一點。”宋凱臣輕輕揚起嘴角,露出睥睨眾生的笑容:“大哥,你怎麼還是用你母妃的那一套,都過去這麼過年了,你難道沒有自己的想法嗎?”
“住口,永遠處在父王心目中的你懂什麼?你充其量不過是一個隻懂得接受卻永遠不需要過多付出的家夥。從小我就討厭你那樣的笑容。”他發狂般地執起手中的軟鞭。
“慢著!”一個紫衣麗人駕馬而來,靈氣而純澈的眼眸卻嵌在略微上翹而顯妖媚的眼眶裏,一雙秀眉之間滿含英氣,小巧的鼻梁下一張紅唇略顯嬌嫩,“他的命由我來取。”卓舞陽自馬上翩躚而下,蔚藍色的眼裏隱約閃爍著黑紅色火焰。
宋初瑜恭謙有禮地抬起手製止:“公主還是莫動武的好,以免他的血玷汙了你的手。”禮貌的外表下隱隱含著一絲對卓舞陽的不屑,軟鞭仿若遊蛇向宋凱臣駛去,卻“哐”得一聲被“夜狼”劍的護身劍氣彈了出去。
“就憑你來替姑奶奶我動手,你還是一邊待著去吧!”卓舞陽冷笑著抽出修羅刃,勁風吹過,卷起地上的沙石。所有士兵都駕馬退到十幾米之外觀戰。“夜狼”也在劍鞘中微微叫戰,宋凱臣緩緩抽出“夜狼”對準卓舞陽的眉心。
“該死的夜狼劍!”宋初瑜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心中的妒火猶如藤蔓般滋長。
“早就聽聞過白虎國的夜狼劍乃神兵利器,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卓王孫在一旁涼涼的開口,眼光若有若無地飄向宋初瑜,“這毛頭小子倒還有點真本事。”
“您過獎了。”宋初瑜緊緊抿住雙唇,難掩憤恨的目光轉向了不遠處的宋凱臣。
沒想到就算圍困了你還是沒有辦法殺了你啊,甚至連傷你分毫都做不到。其實我早該想到的,父親將愛劍賜給你的時候我就已經,不,是在你母妃死的時候我就已經輸了。所以,我就算不惜與虎謀皮的代價也要將你殺死,那樣我才有活下去的希望。
思及於此,宋初瑜冷冷地覷了一眼卓王孫,其實這個人與他合作也隻不過認為他是個比宋凱臣更好對付的亡國草包而已,然後在趁他不備時將他一舉殲滅,統治白虎國後向其他國家擴張自己的版圖。
同伴這個字眼是永遠不存在的,要不然,墨言怎麼會背叛自己的主上。二弟,就算經過此戰你活下來了,我也不會讓你活得輕鬆。我要將你生活中的信仰一一的粉碎。
“夜狼”與“修羅”各自釋放出強大的劍氣護住周身,卓舞陽望著宋凱臣冰雕玉琢的臉上完全是一片鎮定之色瞧不出一絲慌亂與震驚,清逸俊美的姿勢根本看不出他是個已經失勢的將軍。蔚藍色的水眸中不由得騰升起一股敬意。
她提著修羅刃向宋凱臣飛速逼近,“夜狼”扣住了卓舞陽的修羅刃反向裏轉,輕佻般地劃開了卓舞陽的紫色鎧甲。
猩紅色光圈迅速彈開“夜狼”劍,卓舞陽銀牙緊咬,身形頓現。她輕撫修羅刃,快速移動。一瞬間,仿佛有四五個卓舞陽在宋凱臣身邊移動,修羅刃似乎鋪天蓋地地直刺宋凱臣的脖頸。
“嘡!”——刀劍再次相撞,卓舞陽的手禁不住下意識的抖了起來,宋凱臣強勁的掌力讓她險些握不住手中的兵刃。
刀劍相擦,修羅刃迅速退開。卓舞陽理智地放棄了正麵對抗,以靈巧的身形為優勢施展出刁鑽蠻橫的刀法以求獲勝。修羅刃如草地裏的遊蛇在宋凱臣身邊遊竄,寸寸逼近卻又在咫尺處飛速後退,看似無險卻是令人心驚。“嘶”的一聲宋凱臣腰腹被割下了一道血口。
冷凝的眼眸迅速聚焦,眾人膽戰心驚地望著正中央亂發如綢的宋凱臣,他舉起手中的“夜狼”在空中狂舞數圈,頃刻間,如蛟龍般的氣流自他腳底向上盤旋而起,大氣流暢,形成了一道氣牆如銅牆鐵壁般護住了宋凱臣,擋退了那刁鑽詭異的靈力攻擊。
卓舞陽被劍氣彈開數米遠,她欲用修羅刃插在地中以求穩住身形,卻不料連修羅刃也跟著被彈開,在地上劃開了一條巨大的裂口。強忍住搖搖欲墜的身體,舞陽倚劍而立臉色蒼白,一股翻湧的血氣再也壓製不住,“哇”地一口全部噴了出來。
宋凱臣身上也有兩處輕傷,但他毫不在意地將“夜狼”劍收回,仰起頭露出自信的笑容:“林大人,您終於來了。皇兄身陷胡軍圍困,我前來相救。”
宋初瑜大驚失色地望向坡頂,渾身如篩糠似的戰栗起來,怎麼會這樣?督軍林子正,應該被“流寇”攔截住了才對呀!這個朝中出了名的鐵麵無私的老頑固,他此時此刻怎會出現在此?
“二皇子,卓王孫的人馬就這些嗎?大皇子看上去似乎安然無恙啊!”林大人的聲音宛如天助,宋初瑜不由得握緊了韁繩,得意地與卓王孫互換了眼色,裝出開打的架勢。
“卓王孫在西山的兵力已經被我包圍,至於皇兄,”宋凱臣一臉的關切,“您的臉色不太好,是不是難得出戰所以不適應?”笑容明朗的俊顏在宋初瑜眼中成了麵目猙獰的炎鬼。
卓王孫臉色蒼白地醒悟過來,原來如此,看來剛才宋凱臣的軍隊裏有人趁機將墨言說出來的援軍位置透露了出來。不,不對,墨言或許根本沒有背叛宋凱臣,那個男人的投降,隻是為了套出他其餘軍隊的位置而已!
“皇兄,你大勢已去了。要是讓那個人知道你和胡軍勾結會有什麼下場呢?你應該是很識相的人吧,不需要我來提醒你怎麼做。”宋凱臣涼涼地開口,詭譎深邃的笑容有如惡鬼般令人膽寒。他無奈的咬緊雙唇,彎下身軀:“多謝二弟相救!”
“呯!”左翼軍隊突然陣腳大亂,卓舞陽從地上憤然起身,迅速揮出修羅刃。猩紅的劍芒釋放出最大的保護圈護住卓王孫與胡軍部隊,“父汗,快走!”
卓王孫置若罔聞,如雕塑般立於馬頭,他敗了,什麼都沒有了,他太過於輕視這個年輕人了。無論自己戎馬一生,戰功無數,都毀在了這個年輕人的手裏。這世的英名,已伴隨著這場戰爭而去了。
“父汗,”卓舞陽奮力支起修羅刃,剛剛淡下去的光圈又開始明亮起來,護著卓王孫。
卓王孫抽起馬鞭,“唰”地卷上了卓舞陽的腰,送她上馬。舞陽掙紮著從馬背上爬起:“父汗,孩兒不走!”體力透支的她無法再駕馭馬匹,淒厲的叫聲彌散於空中,揮之不去。
幾名兵卒欲駕馬截回卓舞陽,卓王孫手中的利劍迅速割開他們的咽喉,一雙眼睛因殺氣而迸現出血紅:“休想傷我女兒!我卓王孫雖敗也由不得你們爬到我頭上來!”
宋凱臣揮手製止了手下:“卓王孫,您投降吧!”他的臉上沒有一絲殺氣或是興奮得意之色,輕描淡寫地如同在談一比簡單的交易。“我保證不傷你女兒半分,不然就算她逃出去了我也不會就此放過她。”
卓王孫緩緩地轉過頭,眼裏的猩紅色漸漸褪去。肅殺之氣從身上黯然引退,握著劍的手骨漸漸發白。久久,暗啞的聲音自他喉中發出:“我,卓王孫願降白虎。”
人群中爆發出高亢的歡呼聲,宋凱臣微微一笑,舉起“夜狼”劍,厲聲高喝:“白虎歸一!”
“白虎歸一!”“白虎歸一!”“白虎歸一!”
在如雷的高呼聲中,卓王孫對著平滑如鏡的劍鋒上自己鬢邊的白發苦笑:“後生可畏,嗬嗬,嗬哈哈哈哈!”
“主上!”副將不安地望著似乎陷入瘋狂中的卓王孫。
滄國629年,胡族歸降,白虎歸一。
同年,帝賜白虎國國主黃金數萬兩,白銀百萬兩。綢緞六車,宮女三車,兵卒兩萬。
念卓王孫誠心投降,賜卓王孫西原王稱號,統轄胡族邊境。
慶功宴上,歌舞升平,在座的眾人沉浸於勝利的喜悅中。宋濂笑意吟吟的舉起酒杯,病弱蒼白的臉上難得有了絲笑意:“諸位,此次白虎國得以收降胡族,大部分歸功於小兒在戰場上英勇殺敵,寡人我可無功。”
眾臣舉杯歡笑,向宋凱臣投去崇敬的目光,此時的宋凱臣已經退下鎧甲,換成一身玄色織錦長袍,藍黑色的長發用玉冠高高束起,俊逸的臉上雖然掛著微笑,卻似乎與周圍的一切格格不入,清雅的眼眸裏有一汪碧水,溫潤如玉,裏麵卻仿佛還帶著千年不化的碎冰。現在的他少了份戰場上的肅殺戾氣,多了分慵懶與妖媚之氣。
朝臣議論紛紛,讚歎他不愧為“戰神”年紀輕輕就有如此的氣度,待人謙和有禮卻又高高在上,分寸捏拿的恰到好處。既顯得他不自高自大,同時又顯得他高貴於常人,不容人小覷了他。
“二皇子,真像蓮啊!”林子正放下手中的酒杯,喃喃道。
“什麼?”同僚禁不住問道
“就像池裏的青蓮出淤泥而不染,無論是從怎樣坑髒的修羅場裏出來,展現於世人眼前都是最為清雅的姿態。”林子正皺紋斑駁的臉上浮現出一絲難言之色:“也不知道這是不是好事啊!”
“說的也是,畢竟二十年前他的母親居然鬧出叛國的大事。雖然國主什麼也沒說,但是………”
“當年芷妃的事一定另有隱情。要不然幀後也不會被廢掉,也算是惡有惡報啊!”
盛大的絲竹聲掩蓋了林子正的微弱之音。
“哎?子正你剛剛在說什麼。”
“沒什麼,士雅,我隻是在自言自語罷了”林子正微微一笑,將杯中的清酒一飲而盡。
“父王,卓王孫先前就有狼子野心,為何不趁次機會除去他,永絕後患。”宋初瑜見眾臣倒向了宋凱臣,不由得咬牙切齒。
“不可,殺了一個卓王孫,還有其他的卓王孫會出現,難得這次卓王孫降了我白虎國,若殺了他胡人群龍無首,勢必再反。”宋凱臣的聲音如千年寒冰般凍結了宋初瑜的野心。
“怎麼了,你還想用殺人滅口這一招堵住卓王孫的嘴嗎?”宋凱臣似笑非笑的望著宋初瑜,“你最好少懂這些歪心思。”
宋濂讚許地點點頭,眼裏滿含欣慰之意:“初瑜,多謹慎些。你二弟心思縝密,君子應當有如此風範。”
宴上識時務的大臣又紛紛起身應和:“主上英明!”
多事之秋啊!林子正黯然望了一眼宴上沉穩鎮定的宋凱臣感慨道,默默歎了口氣,總之,不要步你母妃的後塵就好了。
同年,白虎國國主嫡長子宋凱臣立為太子。
“凱臣,你要體諒你大哥,你大有作為,各方麵都勝於你大哥,他心中自然會有鬱結。”宋凱臣拂袖而坐,微風吹過,帶來一絲清涼與愜意,繞過他鬢邊的白發。
“兒臣知道。”宋凱臣垂下額頭,聲音恭謙,臉卻因垂下的長發而看不到任何表情。
“凱臣,你今年也有二十六了啊。”
“是的”宋凱臣依舊用恭謙有禮卻又疏離冷漠的聲音回答著麵前這個牽過四十卻已麵容憔悴的人的問題。
宋濂禁不住寒風咳了兩聲,仿若拉風箱般嘶啞難聽,他攤開手中的錦帕,已微有猩紅。他不以為意地收起錦帕:“你也好成家了,之前你一直任性著不肯娶親,以戰事為由拖延婚事。如今也好明白了………。”
“現在胡族仍未完全降我白虎。”宋凱臣打斷了宋濂的勸說。
宋濂的語氣微有急躁,胸膛劇烈地上下起伏。“那就把卓舞陽娶回來,我白虎國雖重武,但也不允許常年征戰。”
“娶卓舞陽?”
“卓王孫的女兒卓舞陽,你應該沒有忘記吧?兩部和親,自然會讓胡族歸降我白虎國。”
宋凱臣皺起英挺的眉,冷冷的說道:“父王,給我理由。”
“咳咳,難道你要娶一個毫無用處卻又要你時時保護的女人回來?就像你母親一樣………。。”
“你住口!”宋凱臣再也維持不住心中的怒火,揮手打翻桌上的茶盞。
“當年說愛她的是你,見死不救的人也是你。你是誰?充其量不過是一輩子被勢力趨使限製的………”宋凱臣揪住宋濂的衣領,欲揮拳而上,卻硬生生地停在了宋濂的臉側。
“被勢力驅使限製的可憐蟲是吧!”宋濂輕輕推開宋凱臣的手,“你不是我,有什麼資格來指責我?這麼多年過去了,你究竟是沒長大還是裝作沒長大?凱臣。身陷戰場的你應該比我更加體會到什麼叫做勢力,難道戰場上遊走於生死的經曆讓你隻學會了生存本能嗎?”
蟬聲鳴鳴,流英隨風飄舞。有不知名的小蟲呀呀地鳴叫。斑駁的樹影在宋凱臣臉上遊移不定。照出他陰晴不定的臉色。
良久,宋凱臣鬆開了緊握成拳的手:“兒臣謹遵父諭。”
“行了,你可以告退了。”宋濂背過身去,待宋凱臣走遠後。他對著楓樹厲喝:“出來,又在那兒鬼鬼祟祟地幹什麼,老狐狸!”
“哎呀,好傷心哦!小濂濂,我出現在這裏有什麼不好嘛?”楓樹上露出一張年輕的笑臉。
宋濂仰起頭,笑罵道:“你這兒不老不死的家夥來幹什麼?”
“哎呦,剛剛那是你兒子。不錯呀!挺狂的,卡哇伊!”年輕的臉上滿是笑意。“小濂濂,不要露出那副如臨大敵的模樣,搞得我很緊張呢!”
“卡哇伊是什麼意思?”宋濂皺起眉,覺得這個家夥真是狗嘴裏吐不出象牙。
樹上的人依舊嬉皮笑臉:“就是可愛的意思,哎呀呀,真可愛的小子。那種倔強的表情和他老爹不相上下啊!小濂濂,你要多學學我的精神,活到老學到老,別一天到晚重武輕文。”
“少來,你來這裏是幹什麼的?”
“因為你快死了啊!”來人雖然生了一張漂亮的薄唇,吐出的話卻讓人恨得牙癢。
宋濂笑得雲淡風清:“我知道。”
“你要讓你兒子在你死前也不原諒你?你解釋一下就好了。”
“不,”宋濂仰起頭,溫和的笑容彌散開來,消瘦的身軀在陽光中越發顯得耀眼起來:“還是讓他恨我的好,免得他傷心。畢竟,恨比愛來得更容易。”
來人露出爽朗的笑容,悠閑地躺在樹枝上,以手遮陽:“宋濂,你真是耀眼啊!”
“別在樹上睡太久,會著涼的。”宋濂摟緊身上的披風,淡淡地微笑叮囑。
“知道了。真是的,明明比我還小,怎麼就這麼未老先衰!”樹上傳來不滿的聲音,無人看到,他緊緊蓋在臉上的手下兩行清淚慢慢溢出。
宋濂,你這個一點都不可愛的小子啊!
次年,白虎國太子與卓王孫之女卓舞陽結姻,兩部和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