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姻棲在架上打著瞌睡，小緣在燈下蹦蹦跳跳吃著鬆子，夕顏凝神讀完後便將手中的字點燃。
    果然，夜寰宇並不曾放鬆對漠北的打擊，哥哥說漠北幾個大部族的首領不是徹底做了天祁的走狗就是被暗殺掉了，還有一支兵力一直在追蹤哥哥的下落想要生擒，可惜在山間瘴林完全施展不開手腳。完顏部如今和南夷赤部攜手，哥哥已經用雷霆手段將褐部收服，隻待一段時間的修養來恢複實力。漠北已被天祁攪成一盤散沙，這樣倒方便了日後哥哥的反攻稱汗……
    一切都在朝預想中的發展……
    手指拈起隨哥哥的字條一並來的另一張紙，眉心開始糾結。紙上，隻三字，清瘦而飄逸——“千千結”。
    鳳棲，你是說我心中的千千結，還是你放不下的千千結……
    夕顏一揚手，一簇火苗竄起。
    芷原帝的薨逝雖說是月華朝廷內鬥的必然，可也少不了天祁的一分推波助瀾。夕顏離開月華時也正是月華政權爭奪最為激烈之時。身為太子的聶寒霜是何等的驚世之才夜寰宇不會不忌憚，他既然有稱霸天下的野心又怎會輕易成全日後的勁敵？天祁暗中扶持的月華貴族勢力著實不小，聶寒霜登基後暗地裏沒少使絆子，朝堂有士族大家的原修文和管齊楚相助，聶芷若身為孀居皇姐更是搬回了皇宮以穩定後宮局勢，即使月華太子在民間聲望甚高也費了頗多心力才算將那些反動勢力剔除了個七七八八，月華的政權直到最近才算穩定下來……
    夕顏垂眸苦笑，如今這身上的許多本事可都還是鳳棲公子親身所教，可是忘了還曾稱讚兵法謀略你自己都稍遜梧桐一籌，怎還會惦念怕這看似嬌弱的人兒不懂這世界生存的法則呢？
    展開薄絹，短短寫下數語，卷好抓過偷懶的小姻係在它腳上然後將它丟了出去。這隻笨鳥兒一直跟著自己，別的沒學會，臭美打瞌睡的功夫倒成了一流，也不怕小緣嫌棄它越來越胖的身材。小緣抬起小腦袋瞅了瞅小姻胖胖的身子呈拋物線狀被丟了出去然後狼狽地飛起，黑豆眼裏似乎也有絲戲謔，不理它委屈討好的細碎叫聲，繼續埋頭吃起鬆子兒。
    香兒捧了薰香進來，說道，“時辰不早了，娘娘是否歇下？”
    夕顏懶懶地點了點頭，身子卻是依然坐在窗前不動，任香兒悉嗦地鋪床，隨口問道，“今晚皇上歇哪裏？”
    “今兒十五，按例是要歇在皇後那處的。”香兒走過來關上窗子，挑著燈芯回道。
    “哦。”淡淡應了聲，夕顏隨手取下發髻上的白玉簪子，一頭青絲流瀉而下。
    “皇上駕到——”
    屋外常喜大聲地請安，可話音未落，屋門便被一腳踹開。夕顏微微蹙了眉頭。香兒見氣氛不對請過安後便匆匆退下了。
    夜寰宇幾個大步走到夕顏麵前，有力的手指捏住夕顏的下巴，迫使她直視自己的眼睛，那雙眼裏除了憤怒，竟然還有一絲懊惱，“安妃，你到底還要朕怎樣由著你？！”
    夕顏倔強地盯著他，忍著下巴仿佛要被捏碎的疼痛，嗤地一笑，“皇上有怒直管發便是，這樣無端端地來責問臣妾叫臣妾從何說起？”
    夜寰宇怒極反笑，“那朕問你，愛妃日間可曾見了什麼人？”
    夕顏心下一顫，揮手擋開了他的手，淡淡道，“今日在禦花園無意間遇到了錦衣王和國師，皇上發怒就是為了此事？”
    夜寰宇一掌拍在她身後的檀木桌上，震得青瓷茶碗碎在地上發出刺耳的聲響，夜寰宇一字一句咬牙切齒，“愛妃就沒什麼可說的？”
    韓出塵的徒兒若曦，夜玥天的愛姬安若，霍家兄妹的好友，風起少主的師姐，還有月華國君的知己……種種紅顏皆是她，惑亂了那些人的心神，她怎可以還擺出如此無辜的神情？！
    他隻當作一切不知，不質問國師這些年的消失為何，不質問她的過往到底有多少牽念，既然她以夕顏公主的身份重回他的身邊，那他就拋開所有過往自欺欺人地將她的曆史清零。他隻當安平公主死了，若曦也死了，她如今隻是他的妃，隻是他一人的妃……
    可她為何還要招惹那些人？！她明知她的一舉一動都在他的監視下，她為何還能那樣有恃無恐地用青鳥與外族聯係？好，完顏亂是她唯一的哥哥，他不殺他，他放縱她與他的聯係，可她為何還要在禦花園見他的朝臣？！
    夕顏臉色有些發白，可她偏偏還要刺激他，“臣妾無話可說。”
    啪！一巴掌扇在夕顏臉上，細嫩的小臉登時腫了起來，嘴角溢出血絲。夜寰宇氣得哆嗦，可夕顏偏還笑了出來。
    小緣驚叫了一聲，衝上來想要啄這個男人，卻被這男人一把拽在手心狠狠摔到地上。夕顏冷冷看著小緣摔斷了脖子攤在冰涼的地上，麵上沒有任何表情，死死咬著唇角不發出任何聲音。
    忽然，窗戶外傳來了撲棱翅膀的聲音，是小姻！小姻送了消息回來了！小姻在窗外發出悲鳴，似乎是感知到了小緣的死亡，拚命撞著窗棱想要進來。
    夕顏手心攥得緊緊的，看向夜寰宇的目光中第一次沒有收斂恨意，嘴角緩緩浮上一絲笑，猛地轉身推開窗戶，在小姻踉蹌地飛進來的那一刻伸出左手抓住它，下一秒右手的銀針就刺穿了它的心髒！
    兩隻青鳥並排躺在桌子上，小姻微眯的眼看到旁邊的小緣後竟睜大了些，努力伸伸脖子用喙撥弄小緣的，卻在好不容易挨近的時候沒了動靜。
    窗外一陣風吹進來，它們腹部柔軟的絨毛顫動著，仿佛還在一起時那樣嬉戲，仿佛還相伴著彼此那樣……
    “你知道你最殘忍的地方在哪裏嗎？”夕顏看著這兩隻青鳥，涼涼的話語吐出，卻沒有轉身看愣住了的夜寰宇，“你根本不懂得該如何去愛……”
    夜寰宇，你的愛是毀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