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個小丫頭憑什麼在這裏大放厥詞？！”
    漠北大營，五個神情倨傲的部落首領坐在兩旁席間，眥目瞪著立在當中一身裘皮短打的少女，語氣中頗是輕蔑。完顏亂坐在尾坐，不發一言。
    “憑什麼？”夕顏掃視了一眼那五個空有一身蠻力沒多少大腦的部落首領，“就憑我是完顏康的女兒！”
    “哼，完顏康什麼時候多了個女兒？”其中一個年約五十的絡腮胡嗤道。
    夕顏雙手撐在那人麵前的案台上，弓起身子與他對視，唇邊勾起一抹笑，“你，可是摩頡部的首領耶摩那拿？”
    “是又怎樣！”耶摩那拿哼了一聲，卻別過頭去不敢看眼前少女流光溢彩的眸子。
    夕顏卻輕輕嗬出句，“那，你怎麼還不去死？”
    “你！！！”耶摩那拿拍案而起。
    “你害得我父汗如今頭顱高懸無契城門害得漠北失盡先機被天祁打到草原腹地如今你怎還有臉活著在這裏質問我是不是完顏康的女兒？！”夕顏挺直了脊梁，聲色俱厲，神色間的傲氣連營帳中飽經仗事的部落英雄們都怔了怔，耶摩那拿更是被噎得說不出話來。“我不是來征求你們意見的，我隻是來告訴你們怎麼做才可以活下去！當然，命是你們自己的，你們要去送死想被滅族我也沒必要攔著，我隻是不想我父汗用命換回來的是一群不知進退的廢物！！”
    “難道我們就隻能向天祁稱臣歲歲納貢苟且偷安麼？！”如洪鍾般的聲音憤怒響起。
    “可思汗首領如今有更好的方法麼？”夕顏帶笑柔柔反問。
    一時皆無語。
    完顏亂此時出聲，“天祁正是士氣大漲的時候，胭脂穀一役漠北精銳大損，目前已無與其抗衡的能力，勉力相戰也隻是虛耗我漠北男兒的性命。此仗已呈敗相，無力回天。我草原男兒能屈能伸，當知大丈夫不隻靠鬥勇鬥狠，也要靠鬥智鬥謀。天祁如今可以以大軍平我漠北，然草原遼闊他們必無法長久掌控。此時稱臣，也是為我漠北爭喘息之機，各位首領也莫要再堅持了罷……”
    那幾個部落首領被完顏亂的這一席話說得反駁不得，卻又拉不下麵子附和，一時間臉色頗為好看，互覷幾眼後訕訕離席而去，臨了還不忘衝著夕顏哼哼一聲，以挽回點被小女子氣勢壓倒的不甘。嗬，真是幼稚！
    待人都走後，完顏亂回身看著夕顏的眼睛，鄭重地再次確認，“你決定了？你當知父汗其實一直希望……”
    “我決定了！”打斷完顏亂未盡的話，她當然知完顏康一直希望自己能普普通通開開心心過這一生，她也知道完顏亂其實也並不希望自己卷進這複雜的政事漩渦中，可她已經決定了，那麼誰都無法改變！
    夕顏笑笑，又說道，“漠北求和至少也得獻出點誠意不是？或許我作為質子的意義不大，但至少做個和親公主還是可以的吧。夜寰宇不是就在無契麼，那我們就讓他看看我漠北的誠意！”
    “你這又是何苦？”完顏亂有些心疼。
    夕顏還是笑，隻是笑卻是澀澀的，“我怎麼也能換回父汗的首級不是……”
    “月華太子怎麼辦？為兄知道你喜歡聶寒霜，你如今真能不顧他了麼？”完顏亂不死心地問。
    鳳棲……清冷如月的鳳棲嗬……
    夕顏骨頭一震，閉了眼，道，“我已經忘了……”
    “那此刻你營帳中的那個男子呢？你將自己獻於天祁帝，你置他於何地？”
    “哥哥！”夕顏猛地睜開眼，死死盯著完顏亂，嘴唇泛白，“你是想逼瘋我麼？”
    看著她眼中隱忍的痛與恨，完顏亂不再說話。
    他知道，再說什麼都是無用的了。
    -
    掀開簾子，果然看見那一襲天青的身影正坐在榻前看書，眉目淡遠，神態安然。夕顏吸了吸氣，揚起最甜美的笑顏走到他身前，放下兩壇子佳釀，聲音輕柔，“師傅，我們來喝酒吧。”
    韓出塵抬起頭，如玉的臉龐在燭火中有些看不分明，但他永遠溫潤的笑卻無論何時都能讓夕顏覺得暖暖的。“曦兒，你知我不喝酒的……”
    “可是曦兒想喝呀。師傅，你就陪我喝點嘛……”夕顏開始撒嬌，她知道，每次她無賴的時候師傅就拿她沒辦法了。師傅嗬，她的笨蛋師傅，難道不知道她每次都是在框他麼？
    “那，就喝一點……”韓出塵無奈搖搖頭，放下手中的書卷，擺過兩隻杯子。
    “嗯！”夕顏露出大大的笑容，把小盅兒倒得滿滿的。
    這是第一次和師傅喝酒，不知道會不會也是最後一次……
    韓出塵真的不會喝酒，才兩盅就有點迷迷糊糊了。夕顏坐他對首，看著師傅有些泛紅的臉，輕輕笑了。
    “師傅啊，不會才喝一點就醉了吧？”
    “不會，曦兒想喝，自當作陪……”
    “那師傅邊喝邊陪我說說話好不好？”
    “好。”
    靜默半晌。
    “師傅，你說鳳棲他是不是不喜歡我啊？為什麼我那麼想和他在一起，他卻把我推開……”
    韓出塵手指撫杯，一盅瓊汁下喉，才淡淡說道，“他喜歡你，所以才會把你推開……”
    “那師傅呢？師傅喜歡我麼？師傅會把我推開麼？”
    “……”
    “我知道師傅的身份……其實師傅告訴我名字時，就不打算瞞我了對麼？嗬嗬，可我一直不去問不去想……當我知道鳳棲是月華太子時他就離開我了，是不是當我知道師傅是誰的時候師傅也會離開我呢……我一直這樣想，然後就覺得好害怕……”
    “不會……”韓出塵聲音輕卻堅定，低著頭又喝了一盅酒，任那股辣辣的火一直燒到心裏去。一年前在蕭然山他已經推開過她一次了，他以為是為她好，可實際上命運這種東西兜兜轉轉是由不得逃避的。這次找到她，他如何能夠再放手一回？他如何舍得再放手一回？
    “不會什麼？不會把我推開？還是不會喜歡我？”夕顏望著韓出塵的臉哧哧地笑，眼光迷離，氣息微醺，“我知道師傅是喜歡曦兒的，可我突然想知道，師傅喜歡的曦兒，究竟是個孩子呢，還是個女人……”
    韓出塵聞言手指一僵，欲再飲一杯時被一隻白皙纖弱的手攔住。那隻小手奪過了他的酒杯，將那一盅瓊漿送入了自己櫻桃紅潤的小口，隨即撂了杯子，又輕輕緩緩地撫上他的唇，酥酥的，麻麻的，細細描畫著他的唇線。
    “師傅，再喝可就醉了呢……”
    是麼？他怕是已經醉了吧……
    韓出塵隻覺得頭暈暈沉沉的，體內仿佛有一團火竄起。甩甩頭，想將麵前的人兒看得更清楚些，卻隻是模糊。耳邊的聲音像是從很遠很遠的地方傳過來的，那麼飄渺，似乎抓都抓不住。一個溫軟的身子扶住了搖搖晃晃的自己，接著他被放倒在榻上。可是身體好躁熱哦，有火在燒，他不自覺地開始扯著自己的衣領，卻依然不得釋放。是誰在耳邊低歎……
    夕顏將韓出塵在床上安置好，脫了鞋子再回身看他時，隻見他雙目微閉，臉頰嫣紅，呼吸急促，衣襟領子已被他扯得半開，露出一片微微泛著粉紅的肌膚。三十歲的人了，卻總讓人覺得迷惑，純淨得仿佛從來沒有粘塵染粉的少年……夕顏輕輕一歎，俯下身去親吻他的唇，卻立刻被牢牢攫住，唇齒輾轉，口舌相纏……
    韓出塵朦朧中隻覺得不願放開這主動靠近的柔軟潤澤，如此芬芳的氣息，讓他忍不住想要更多，更多……伸手摟住床榻邊的人兒，翻身將她壓至身下，一聲嬌喘，他的手撫上了她美麗的鎖骨……
    當他的唇落到她胸前的時候，夕顏忍不住呻吟了一聲，他微微愣了一愣，黝黑的眼裏似乎有些許迷茫。夕顏卻趁此伸手解去了彼此的衣裳，赤城相對的軀體裏燃燒出更炙熱的欲望，夕顏含住他的手指，呢喃，“要我……”
    當她身體被徹底貫穿的那一刻，她緊抱著他的脊背迎合著他一波又一波的律動，一滴淚水卻順著眼角落到枕上。
    師傅，曦兒知道你這次不會推開我了，從你跑到月華對我說“曦兒，我來接你了”的那一刻，我便知道你再不會丟下我不管了……可是，師傅，怎麼辦呢，這次恐怕是曦兒要推開你了……一點相思，一點忘憂，在我纖纖美麗的指甲蓋裏……或許，普天之下，也隻有我能讓你中了自己的毒吧……師傅，我要將自己給你，將最真實最完整也最美麗的自己獻給你……從今往後，你，便不要管曦兒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