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兩騎，在一望無際的草原上卻隻是兩個黑黑的小點，一個小點在前麵繞著彎玩，一個小點在後麵慢悠悠地跟著。
    赫漣第一次騎馬，可是她似乎與動物有著特別強的溝通能力，隻一天功夫就熟悉了不說，還能指揮著馬兒在草原上馳騁了，小臉兒幸福得紅紅的，跑了半宿也不覺著累。
    而後麵的一騎是若曦與師傅。
    若曦身子不好，十天有七天是睡著的，韓出塵本來是覺得馬車更好些，可若曦不依，仿佛變成小孩子了般撒嬌耍賴，說想騎在馬兒上看草原的白日與夜空，說想窩在師傅的懷裏感受微風拂麵……韓出塵拗不過她，隻好遂了她的願。
    懷中的人兒此刻在昏睡中，長長的睫毛在微風中顫抖著，唇邊還掛著淡淡的笑。如此恬靜的睡顏卻讓韓出塵的對即將麵對的一切愈發恐慌起來，或許，也唯有她，能讓他這個所謂的毒醫聖手無所適從吧。
    越來越接近漠北了。
    那天，她說她的母親是赫映姬。也是那天，她說她要去漠北。
    也是嗬，以她的聰慧又如何不能知誰是她生父呢。赫映姬在上京城外自戕前對完顏康說的是什麼或許除了完顏康無人能知道了，可在那位傾國紅顏自絕當場卻沒惹得完顏康血洗上京，便不難猜測夜皓冥手中必然還有牽製他的底牌。那張底牌是什麼？嗬，自然是赫映姬被擄回宮中不足月便生下的孩子。
    隻是此時的漠北並不太平，天祁大軍壓境，隨時都可能爆發一場生死血戰，如此混亂的環境，他又如何能保她平安呢……
    懷中的人兒動了動，扇子般的睫毛忽閃了兩下打了開來，盈盈的眸子看到韓出塵有些憂傷的臉時忽地一笑，“師傅你在擔心什麼呢，是怕我再睡下去變成小豬玀麼？”
    若曦深深吸了口氣，看著漫天璀璨的繁星，仰臉笑道，“我就知道騎馬是個好主意，多美啊……”
    韓出塵隨她的目光看向浩瀚蒼穹，無垠的夜空是那麼的美好與幽靜，與世無爭，他突然開始奢望這一刻可以永恒……
    若曦掏出懷中的那顆赤霞珠，自打她上路來瞌睡得越來越嚴重了，赫漣便將這顆珠子給了她隨身攜帶，雖說不能解決她嗜睡的問題，但至少她清醒的時候精神好了很多，而此刻，這顆小珠子在夜色中正散發著妖嬈的暗紅光芒。若曦低呼一聲，扭過身來將赤霞珠湊到韓出塵眼前，獻寶似的說，“師傅你看，這個也好漂亮哦！”
    韓出塵寵溺地笑笑，將懷中那個不安分的小身子扭正，“你別老拿出來玩，仔細掉了……”
    若曦嘿嘿笑著將赤霞珠收入懷中，忽然又冒出了個念頭，“師傅你說若我把赤霞珠吞肚子裏去了不知道赫漣會不會吃了我？”
    一回頭，沒曾想韓出塵剛好也低下頭來聽她說話，竟然兩個人就這樣貼著臉地望著，鼻子對鼻子，眼睛對眼睛，近得可以嗅到彼此的呼吸，看到彼此眸中自己的臉孔……一時間兩人都怔愣住了，都睜大眼睛這麼對望著，竟忘了挪開。原來，師傅近看也是這麼好看的啊……若曦的心兒砰砰直跳，眼神開始迷離，嘴唇不自覺微張……就在氣氛無限曖昧旖旎的時候，師傅竟然，臉紅了……
    若曦尷尬地咳了一聲，扭回身子坐好，卻不敢再軟塌塌地窩在師傅懷裏了，僵直的小脊梁正唯恐人不知道地在宣告著她的緊張與失措。韓出塵在身後低低笑出聲來，卻惹得若曦心尖兒都在顫抖，尷尬地恨不能刨個洞鑽進去。
    笨蛋師傅，關鍵時候，臉紅個啥？！
    若曦正懊惱著呢，赫漣打馬跑了過來，隔老遠就興奮地喊道，“曦兒姐姐，前麵不遠有個好漂亮的湖泊呢，我們今晚就在那兒歇著吧？”
    “好。”感染到赫漣喜悅的氣氛，若曦也喊了回去。
    果然，那小妮子一聽回話喜得不得了，都不說跑近些大家一起過去，自個兒一拉馬韁回身就跑走了。真真是個性子野的丫頭，也不知將來誰收得服她。
    赫漣這一打岔，倒是讓若曦忘了剛才的尷尬，轉回身望上韓出塵晶晶亮的眸子，喜滋滋地說，“師傅，我來給你洗發吧……”
    -
    赫漣說得沒錯，這個湖水真的是好美。就像嵌在草原上的一顆明珠，在星空月色的映襯下顯得格外的清麗冷豔，美得晃人心神。
    赫漣牽著兩匹馬兒去一邊飲水去了，而韓出塵跪坐在湖水邊，低側著頭，任由若曦姑娘將他的發髻散開，一邊執瓢將湖水舀起順著那三千青絲淋下，一邊小嘴裏還念念有詞。
    “師傅，還記得在蕭然小築的時候都是曦兒給你洗的發麼？”
    “嗯。”
    “飯也是曦兒煮的，房間也是曦兒打掃的，最過分的是竟然連挑水砍柴也是曦兒做的！師傅，你當初撿我回去是不是就想找個燒火丫頭啊？”
    “嗬，燒火丫頭可沒你那麼皮……”
    “哎呀，師傅你還記恨曦兒把你嘴巴毒腫那件事呢？好啦好啦，老實給你說啦，其實那主意是紫宸出的啦，我不過就是去搞了點藥丟你茶碗裏然後哄你喝下去了而已，我真的隻是幫凶啦！”
    “原來，這算‘幫凶’哦……”
    “師傅，關於天毒蛛的事情我要跟你自首，那隻蜘蛛每次都是我故意放麒麟草裏的，誰知道師傅你這麼笨每次都還是被咬到，一點記性都不長的……”
    “我知道是你放的……”
    “知道還被咬？師傅你腦袋是不是被雷劈過的？”
    “……”
    “還有哦師傅……”
    -
    赫漣遠遠坐在另一邊，燃起的篝火映紅了她的臉龐，她撐著臉頰看著湖邊的兩人，呆呆有些出神。
    曦兒姐姐拿著帕子在給神醫叔叔擦幹頭發，可嘴裏一直在絮絮叨叨地說著什麼，她聽不清，隻是隱約可以看見曦兒姐姐的臉神采飛揚變幻莫測，而神醫叔叔也總會帶著溫和的笑答她幾句。他們兩個人就好像是一個世界，那麼和諧，那麼美好。赫漣有些羨慕了，因為她想到了漢人常說的四個字：神仙眷侶。
    爺爺留在部族裏了，他說褐部隨時都有可能來侵犯，他作為族長還不能離開，隻是交待她一定要守護好朱雀神，因為這是她作為聖女的使命。其實有件事爺爺沒有告訴他們，赤霞珠的力量是不能隨便開啟的，書上記載使用過赤霞珠的兩任聖女都是用自己的血來祭珠的。赫漣其實也是有些怕的，可此刻看著那兩個神仙般的人兒，忽然覺得或許一切都是值得的……
    赫漣還在恍惚中，忽然感到地麵有震動，好像有不少人馬正往這邊來，忙跳起來熄了火，牽著馬兒朝湖邊那兩人跑去。
    韓出塵站起身來，朝北邊望了一眼，隨即轉回身向若曦伸出手。長發飛揚，青衫獵獵，笑意溫文。若曦垂眸一笑，緩緩搭上了他的手。
    那飛奔而來十幾騎當首的那個跋扈囂張的男子，可不正是完顏亂！
    一撣裙擺，一抬手，小姻唱了一聲，從完顏亂的肩頭飛了過來，歇在她纖纖指上，低頭整理自己的羽毛去了。再抬眼，若曦笑得邪肆：
    “你可來了……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