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那種熟悉的火燒般的灼痛，滿眼黑漆漆的一片，耳邊隻有燃燒的噼啪聲。想叫，可是發不出聲音，想跑，可是動都動不了。怎麼辦？好怕，火，好怕火……救我！誰來救我？！……誰？是誰的清涼的懷抱？是誰在與我說話？豁然安心，沉沉睡去……可是心突然好痛，又是誰的心在痛？……
    若曦醒來時已是半夜，睜開眼有瞬間的意識空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誰。抖抖索索地從懷裏摸出師傅給的藥，一口吞了下去，又喘了半晌，這才算有點清楚過來。
    仿佛剛剛夢魘中的那場火是真的般，此刻還能感覺到肌膚的灼痛。若曦支起身子打量著自己所在的這間屋子，簡簡單單，卻有種說不上來的舒適感。赤著足踏在冰涼的地上，給自己倒了杯涼水喝，希望借著這涼意來緩解肌膚的熱辣，讓秀逗掉的腦子清明起來。睡不著覺，突然想吹吹夜風，便一步一步挪到屋外，靠著廊柱就這麼坐在台階上，棲息於一片月華如水之中。有些微疲倦，埋首膝間，雙眼微闔。
    “醒了麼？”
    又是那聲音，清涼涼拂去心頭的躁動，連靈魂也莫名安靜下來。
    “嗯。”
    不用抬頭，若曦也知道一定是白衣如月的那個男子。
    “你這頭疼是幾時起發作的毛病？”
    他在對麵坐下，閑閑散散發問，如同兩個老友般自自然然有一搭沒一搭地對著話。
    “幾時起發作的呀……”若曦眯了眼側過頭來，卻又似穿過他看向遙遠的彼方，“好像師傅把我撿回去後這個毛病就一直跟著我了……有時候一個月疼個兩三次，有時候半年都不疼一次……師傅那麼厲害的人都查不出毛病來，我想，一定是我腦子裏東西太多了，雜七雜八的理不清頭緒，所以它們在打架吧……嗬嗬……”
    “喝柚子茶麼？”
    “嗯？”若曦睜大了眼，一是為他突然的話，一是為柚子茶。他如何知道柚子茶？
    “頭疼過後想不想喝柚子茶呢？”鳳棲的眸子好似穿過迷霧一般落到若曦的臉上，意外地執著於這個問題。
    柚子茶啊，好久沒有喝過柚子茶了呢……記得前一世最喜歡喝這個來著，每次都纏著辰哥哥要他泡了給自己喝，其實都是用從超市買來的瓶裝柚子蜜泡的，可不知為什麼辰哥哥泡出來的卻格外好喝些……若曦淡淡笑了，仰頭看著天上那一輪清輝，喃喃道，“我都差點忘了原來我是喜歡柚子茶的……”
    “忘了麼……”似乎是在自語，又似乎是在歎息，鳳棲也轉過頭去，仰著臉，眼瞼微垂，不再說話。
    若曦卻湊了過去，細細端詳他的臉，眉如畫，眸如星，挺挺的鼻子，薄薄的唇，明明是那麼漂亮的麵容，偏偏時刻透出一抹拒人千裏的清冷，透出一抹倔強的孤寂……
    “我認識你麼？”似乎是在問他，卻又更像是在問自己。月涼如水，君子白衣，一切都恍惚不真實起來。
    “那，你認識我麼？”他笑笑反問，眼角卻有細碎的落寞。
    若曦皺起了眉，想讓自己的小腦袋運轉起來，真真是被這個問題給難住了。
    “說認識吧，可我從來沒有遇見過你，否則如你這般的人兒我是如何能忘記的……可是說不認識吧，為什麼自第一眼就覺得你如此親切和熟悉呢……明明不相識的兩個人呀……”
    蹭到他身邊坐下，若曦歪著小腦袋，鼻間有淡淡的屬於他的氣息飄來。為什麼會如此熟悉呢？他的眉、他的眼、他的笑、他的聲音、他的味道、還有他的寂寞與清冷，仿佛相處過多少年，連他的下一個神情都能預見到。為什麼呆在他身邊就覺得心都是滿滿的呢？不安分地噗通噗通直跳，好像時刻都在提醒自己，她是喜歡他的。可如果是喜歡，為什麼又會有多年的感覺呢？難道書中所說的一眼便是一生是真的麼……
    “你，不是月華人吧？”任由某隻小腦袋靠在自己肩上，自然而然，仿佛沒有任何不妥。
    “嗯。”若曦繼續蹭了蹭，找了個最舒服的姿勢安置自己的小腦袋，“你如何知道的？”
    “嗬，月華人說不出‘收拾舊山河，朝天闕’這樣的話。”
    月華一直都是與臨海、蒼南、雲川等一樣的依附於天祁的附屬國而已，十年前天祁的傾國之亂，才讓他們這些小國獨立了出來。這些年，月華在政治、經濟、教育上都大膽做出了一些改革，這才使之迅速崛起，但這也僅限於經濟上的繁榮，偏安東南的地理位置，以及隻善水戰的軍防，都使月華隻能局限於如今的版圖，盡管知道漠北鐵騎凶猛，可因著中間隔了個天祁，便也都居安不思危了。可笑可歎，殊不知漠北隻要攻進了天祁，下一步要踏平的便是富庶的月華！
    “這樣啊……我剛剛從天祁邊關那裏過來，其實打仗真的是苦了百姓的，可天下若不定，這樣的戰事總是不會斷的。‘興，百姓苦；亡，百姓苦’，百姓又何其無辜呢……”
    “你……”鳳棲微覺詫異地轉過身來看她，若曦也搖搖晃晃地直起身來，一張素顏就這樣坦誠在他麵前，有點疑惑，有點搞不清狀況，還有點可愛的小迷糊，“你這樣是為了天下百姓麼？”
    “我？天下百姓？”若曦指著自己的鼻子，一臉不可思議，然後笑著擺手，“我才沒那麼偉大啦，再說我一個小女……厄，小老百姓，哪有那麼大能耐啊！……我啊隻是希望天下可以太太平平長治久安，這樣我就可以安安心心過我自己幸福的小日子了呀……”
    “隻想過平淡的生活麼……”鳳棲轉過身去，臉上卻浮現了一抹哀傷的神色。
    心，揪起來一疼。
    靜默許久之後，久到若曦都打起了瞌睡，耳邊似乎傳來一聲輕微卻綿長的歎息：
    到底不是她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