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歸去來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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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上清晨,煙霧迷漫。
等到太陽出山,雲霧消散,平靜的江麵澄靜如洗,映著兩旁青山,無語東流。
忽聽得漁歌,欸乃一聲從青山綠水中悠悠傳出。船家邊唱歌邊熟練的劃著槳,船槳蕩起漣漪,圈圈地漾開在滿是朝霞的江麵,金波離合,宛若揉碎的夢境。
船頭站著的紅衣少女,緊袖束腰,腰間的一柄寶劍在陽光的照射下,刺眼奪目。她背手而立,竟也能穩足得如履平地,顯示出一定是水上的一把好手兒。
“我們離海寧不遠了吧?”少女的下顎略微上揚,美目半含,在迎麵而來的水氣中,說不出的慵懶。
“再兩天就差不多了,”船家扯下肩膀上的毛巾抹了抹汗,鬥笠下一張滿是皺紋的臉很是和藹。
船順風漂蕩在青山綠水中,遠遠望去,就像一幅淡雅的山水畫。隻是那畫中女子一襲鮮紅欲滴的衣裳,仿佛跳動的火焰,帶給這畫無限的靈動。
空氣中浮動著淡淡的香,仿佛是些不知名的野花散發出的甜。兩岸鳥鳴清脆,聲聲入耳,掩映在倒退的青鬆裏,頗有一番尋幽探秘的興味。看著兩岸青山,少女不禁在心裏微喟。
三年了,她上一次離家還是在三年前,如今春風又綠了江南岸,轉眼間,自己竟已經到了適婚的年紀,奉旨從蜀山師門千裏迢迢地趕回成親。
溫良恭儉,秀雅賢德,容姿出眾,係名門之後,聖旨上如是說。
她不知道別人看到這些,會穿鑿附會出怎樣一個天仙般的人兒,她隻知道,聖旨上的林林種種,除了那句係出名門,皆是胡扯。
海寧天下第一莊的錦繡淩家,皇室宗親一脈,沒有滔天的權勢,卻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地掌握著全國一半的經濟,富可敵國。而她,天下第一莊的大小姐,承繼了皇家給予的榮譽,在三年前被禦封為芷雅郡主,賜婚於望海郡天之涯的藍月家,及笄之後成婚。也正是在三年前,她的大妹入了宮,小妹嫁去了丞相府;而淩家唯一的男丁她的弟弟,也在三年前大病,恩典,特賜休養於皇家別院。
一夕之間,所有的榮耀似乎都降臨在了天下第一莊的頭上,可是,稍微留心的人,都從中聞到了陰謀的味道。
“姑娘可有什麼煩心事,可是嫌這船慢了,放心吧,老漢是不會誤事的!”船家稍稍抬起鬥笠,手中的櫓卻半刻都沒有停下。
“船家這一路上真是辛苦了。可是您劃得這麼趕,我還真以為您要把我渡到海寧呢,”少女轉過身,望著船家甜甜地笑了,“這裏萬重山巒,人煙稀少,似乎是個很適合下手的地方!”
此時船正行駛在嘉陵江的中遊河段,往來並無其他的船隻,這裏又是最為險要的地方,紅衣少女篤定這個船家會在此地動手。她的心下早已暗自警覺,臉上卻始終帶著從容的微笑。
“姑娘這是在說什麼,”船家不由一怔,下意識地擦了把額上的汗,“老漢這可不是黑船哪,姑娘是不是誤會了什麼?”
“是不是覺得很熱啊,”少女微微微笑著,翦水雙眸凝視著波光無垠的水麵,嘴裏吐出了一句意味不明的話。
船家的心裏莫名地發虛,他下意識地放下櫓,狐疑地看著少女,又將目光投向江麵,看似遊移不定,實際上眼神早已透過江麵,望向水底。
“是在找水鬼麼,”少女挑起一邊嘴角,似笑非笑,“他們現在應該已經變成真正的鬼了!”
兩岸猿聲啼不住,輕舟已過萬重山。
詩中所說,正是這江岸一絕。可這兒卻並無猿聲,有的隻是鳥鳴,因為山中有人,使得猿猴驚走,而鳥鳴卻是訊息,除掉水鬼的訊息。
“七月花開,兩岸飄香數十裏。如今才六月,哪來香味呢,你可真是粗心!”
那船家頓時心下大駭,他掀開鬥笠,猛地從腰間抽出一把三寸長的短匕,那匕首寒光陣陣,刀刃上隱隱閃著藍光,一看就知道是吹毛斷發。
少女誇張地捂住口鼻,瞪大了眼睛,她後退了幾步,似笑非笑地看著對麵的人。隻見那人竟突然也和她做了一樣的動作,可不同的是,他捂著嘴的指縫間不斷地滲出一滴滴的溫熱,滴答滴答落在船板上,竟赫然是可怖的黑紫。他麵容猙獰地抬起頭,指著紅衣少女,“你……到底是什麼人!”
“接了生意竟然都不知道對手是什麼人,你這個獵鼴當真有趣得緊!”少女看著眼前這個已然毒侵入體的人,不由蹙起娥眉。歎了口氣,她突然飛身行上前,眼都不眨就一腳將他蹬進了冰冷的江水裏,“上天有好生之德,看在佛祖的份上我不殺生!”
暮色之毒,撩人也殺人的芬芳,不知不覺中便可奪人性命,無藥可解,因為一瓢冷水就能將其化解於無形。所以少女賞的那一腳無非救了他一命,不過……少女冷眼看著眼前一望無際的江麵,能不能活著遊出這嘉陵江,就看造化了!
“姑娘別高興得太早!”
輕蔑的話尚在空中回響,淩厲的劍氣已劃破長空,迎著少女撲麵而來。
還未回身,少女驀地翻腕拔下發釵,朝著劍來的方向陡然打去,腰間的長劍也錚然出鞘。隻聽得“叮”的一聲,銀光在兩件利器交觸的刹那瞬間迸射,打出的發釵在巨大的反衝力量下,急速飛轉,竟然逆了方向,朝著少女打了回來。
“林蹠風你別欺人太甚,”轉肘猛然接住鳳釵,少女定定地望著眼前長衣飄飄、立在船頭的白衣人,眼中冷光乍現,“你屢次出手,以為本姑娘是好欺負的麼?”
“嚴重了,林某功夫淺薄,因仰慕姑娘的武藝精湛,特來請教一二!”
眸似春水,白衣玉顏。
身為一個女人,她實在不願意用這樣的詞來形容一個男人,但是看著眼前這個挺拔修長、衣袂飄揚的人,她又不得不承認他確實擔得起這八個字。
翩翩美少年,濁世佳公子,若是這個人再虛長幾歲,也許會是個顛倒眾生傾國傾城的主兒,可是……她想起一路上他屢次三番出手偷襲,百般刁難,就心裏怎麼想怎麼覺得這個人是個禍害。
瞥了一眼前的障礙,她的心裏生出許多不耐煩,幹脆不再和他拐彎抹角,直入正題,“我說林蹠風,你好歹也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銀月公子,怎的和李氏那一群亂臣賊子攀上了關係,不會嫌自己的命太長了?”
“客氣了,”林蹠風絲毫不以為忤,反而微微一笑,他舉劍朝著她躬身一拜,道:“伶牙俐齒,冰雪聰明,在下真是自歎弗如。隻是這良禽擇木而棲,識時務者為俊傑,大小姐玲瓏心竅的一個人,不會不明白吧!”
“終於說出來了,”嬌俏的臉上笑意瞬間隱去,少女的眼中殺氣驟現,“你的廢話太多,我實在不愛聽!”
冷厲的話尚在風中,手中長劍早已錚然出竅,緋色的劍氣和著風旋光流舞,呼嘯而出。
足尖點著桅杆,少女旋轉飛舞,以劍刺天,劃開蒼穹,又破開江麵,卷起千丈巨浪,劍氣直逼林蹠風,整個招式一氣嗬成,淩力霸道。
“掣海翻騰雲水怒,撼天震蕩風雷激,好一把掣天劍!”
隻見劍氣卷起千丈的浪花,無數的水珠仿佛件件利器,在錯身的霎那瘋狂的向著林蹠風襲來。
他猛然轉身,迅速拔出了銀月劍,飛身迎著掣天劍掀起的巨浪擊去,劍氣剛猛,竟將海浪劃開了一道幾丈寬的口子,透開巨浪,探著紅衣少女撲身而來。
少女完全不防,祭起掣天劍,迎著銀月劍直直衝了過去。兩件利器錯身的刹那,叮然作響,寒光乍現,霸道的劍氣充斥欲出,撼天震地。
相持的瞬間,銀月劍竟抵擋不住掣天猛烈的勁力,從林蹠風的手中錚然脫出,若不是他反應快,及時飛身去救,劍早已葬身大海。
“不愧是蜀山的鎮山之寶,沒想到隻幾招便已損了千年玄鐵打造的銀月劍,今天可真是令在下大開眼界!”
“你是說,我占了兵器上的便宜!”隱隱覺得虎口酥麻,紅衣少女蹙眉看著眼前依舊豐姿綽約的白衣人,心下警鍾大作。
此刻的她,已經渾身濕透,剛剛打鬥時飛濺的浪花打在身上刺骨的疼,但眼前這個人除了手中的劍陣亡了之外,身上竟然還是幹的,看來江湖傳聞所言非虛。
不過……少女瞧了瞧他此刻空空如也的雙手,嘴角不自覺揚起一抹挑釁的笑,帶著銀月劍他們尚且是平分秋色,這沒了兵器,看他拿什麼來鬥她的掣天!
“淩姑娘,林某此來並無惡意,隻是奉勸姑娘,伴君如伴虎,可不要不小心成了眾矢之的!”雖不像她那樣一身狼狽,林蹠風此刻卻也並不覺地自己好多少。看來,以往竟是小覷了她,蜀山劍仙一門當真是臥虎藏龍。
“我勸你還是趕緊跳下去撈你的劍吧,否則遲了,這以後的江湖上,銀月公子可要另改名號了!”少女用眼睛努了努林蹠風手空空的雙手,半分打趣卻也是帶著幾分真誠地道,“朝廷的這趟渾水不好淌,旁人避之唯恐不及,你又何必非要多管閑事?”
“食君之祿,擔君之憂,”林蹠風拱手向天,戲謔的眸中多了幾分凝重,“我南嶺林家自古為前朝皇門驅使,自不敢忘本失職!”
“哈,”少女心裏一陣好笑。說的正氣凜然,滿口道德仁義,也不過是愚忠愚孝,而到底謀的是誰家利益,恐怕自己都不知道!
“好好好,我不和你爭辯,”少女舉起掣天,以劍指向林蹠風,“英雄相惜,我今天不殺你,可是……”
“姑娘放心,”林蹠風躬身一拜,一襲白衣在陽光下刺眼奪目,“下次相見,林某自會準備萬全!”
話音未落,人早已扶搖直上,踏風而去。
林蹠風……
對著那人影早已消失的方向,少女狠狠揉著自己的眼睛,任早已泛濫的淚流出眼眶,溢滿臉頰。
天煞的,穿什麼白衣,不知道在陽光底下多刺眼,本來在蜀山學藝時就練壞了眼睛,這下一晃,眼睛更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