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桃花怨 第五章 庭院深深深幾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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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若軒出走醉芙蓉閣,已經五天了,閩香凝雖沒有刻意打聽,但幾天下來也留心聽到了不少殷家裏下人對她的議論,但她無心理會,趁著殷若軒沒回來,她要趕緊將沉香閣重新布置一下。
其實,說是不喜歡屋子的布置,不如說僅僅就是那張床。
如果你的床不是靠近牆壁,而是擱置在屋子的中央,四周圍懸空,你會覺得怎樣?
一開始或許不會太在意,或者覺得新鮮,就如同初進新房時閩香凝的感覺一樣。
那雕花的大床就在整間屋子的中央,被緋紅的幔帳遮著,參雜著少女的夢幻和香豔的誘惑,如夢似真;周圍靠近牆壁的地方是檀香木的家什,那陳年的木質寂靜沉鬱,淡淡的,沉澱出江南獨有的墨的香痕。
若是在這樣的地方中住久了,閩香凝都不禁要懷疑自己是不是真成了一個大家閨秀,每天輕羅小扇、撲蝶繡花。
可是真讓她住,卻又不習慣了。因為她的床沒有一個邊是靠在牆壁上的,就連一個角兒都沒有,白天還不覺得,可到了晚上,問題就來了,她睡不著,而且是深度失眠。
因為——沒有安全感!
是的,她沒有安全感。本來,她就是一個極度缺乏安全感的人,這樣的人往往自我保護欲很強,盡管有些人平時看上去堅強勇敢,但實際上,這樣的人骨子裏是極其希望被保護的,而閩香凝就是這樣的人。
所以,當她晚上躺在雕花大床上,左看看右望望,發現那個自己可以依靠的牆壁竟是離她那麼遠時,她的心瞬間慌了那麼一下,然後就感覺耳邊一陣涼風,就像是有什麼在向她的耳朵輕輕地吹氣兒……她就失眠了。
而失眠的直接結果,就是動員所有她看見的殷家下人,將那死重死重的一張大床移到了牆邊兒上去。等到眾人抹著汗告退的時候,閩香凝瞥了一眼緊緊靠在牆邊的床,心裏終於踏實了。
可是那床原是放在屋子中央,不知是放得太久,還是下人粗心,床底下那一塊積了厚厚的一層灰,原來有床擋著看不見,如今挪開了,那層灰就暴露在了外麵。
閩香凝死盯著那塊滿是灰和土的地兒,本著自己動手豐衣足食的精神,決定還是不麻煩那些下人,自己動手把它清理幹淨。
蔻珠正端著冰糖蓮子粥從外麵進來,看到正蹲在地上呼哧呼哧地抹地的閩香凝時,眉毛不自覺地抖了那麼一下,但神色沒變,依舊是那副千年不變的溫良謙卑,這讓閩香凝在心裏狠狠地佩服了一把。
她到桌前優雅地將托盤放下,便走到閩香凝的麵前,從衣襟處抽出一方芙蓉碧葉的羅帕遞了過去,微笑:“少奶奶,您的妝……花了。”
蔻珠就這樣居高臨下地站在閩香凝身前,那樣的姿態,完全不像是一個卑微低賤的丫鬟,倒是像個高高在上的公主。可偏偏她的臉上掛著謙卑的笑,那樣恭順的態度,在閩香凝看來竟是那樣的刺眼。
於是她惡向兩邊生,衝著蔻珠嘿嘿一笑,突然伸出髒兮兮的手,一把抓在了她的手臂上,“不好意思,幹得太累了,你扶我起來吧!”
蔻珠身上穿的是一件五色蝴蝶鸞絛的夾襖,正是殷夫人前兒個才賞的,今天第一天上身。當她看到自己那繡著蜜合色蝴蝶的手臂處有一塊巴掌大的黑印兒時,人一下子怔住了,“少奶奶,這……”
“嘿嘿,不好意思,髒了!”閩香凝瞅著蔻珠,一臉的抱歉,“要不我賠給你一件吧,我這兒有京城師傅新做的衣料,你看看,要是有中意的就拿去,權當是向你賠禮了!”說著便將蔻珠拉到了內堂。
她本是現代的人,雖然在古代生活了一段時間,但畢竟骨子裏是個沒有什麼階級觀念的人,所以剛才那樣的話隻是她無心而已,但聽在蔻珠耳朵裏,卻是別有一番意思的。
她不敢推開閩香凝,隻好帶著幾分央求地婉拒:“少奶奶,這可是使不得的,奴婢怎麼敢穿主子的衣服呢,要是傳了去,夫人的責罰奴婢是擔不起的呀!”
“使得使得,我弄髒了你的衣服,就應該賠給你嘛!”掀開鏤花鯉魚紋檀木箱,閩香凝從裏麵將那些陪嫁的衣服拿了出來,蔻珠卻是麵色微紅地站在那裏,除了麵色有些為難之外,卻並不像原先那麼強烈地拒絕了,閩香凝的心裏頓時有了數。
“來來,你瞧瞧,這是現在最流行的款式,最適合身姿窈窕、體態玲瓏的女孩子了,你要是穿上一定會迷死江南所有的王孫公子!”閩香凝一高興,嘴裏便不自覺地蹦出了現代的詞兒,但此時蔻珠的注意力都被那些漂亮的衣服引了去,再加上閩香凝刻意恭維的話,她更是沒對旁的上心。
而閩香凝要的,正是這樣的態度。
紅綾襖青緞掐牙背心、錦邊彈墨荷葉裙、靠色三鑲領袖襖,蝴蝶結子長穗五色宮絛……這些名貴的衣料均是出自京城,名師設計,經由毓秀坊最出色的繡女織成,價值連城、千金難求,就算是在京城,也是被那些千金小姐趨之若鶩。而她一個江南小小的侍女,莫說是穿,恐怕就連見都沒見過,還不心花怒放挑花了眼!
一個聰明人並不可怕,可怕的是這個聰明人沒有任何弱點。
閩香凝盯著正拘謹地撫摸著那些華美衣料的蔻珠,嘴角不由得勾起一抹冷笑,拉攏一個人,有時並不需要做太多,所謂……投其所好。
於男人,往往總想要名利雙收,自然就逃不過酒、色、財、氣四個字;而於女人……盡管金錢、權利都是她們想要的,但是一些表麵的裝飾往往更會深得她心。
因為女人永遠比男人更加貪心,卻也更好滿足。
蔻珠的目光在那些衣服上打了個來回後,最終落在一件的上麵,閩香凝一看,竟是那件散花水霧綠草長裙,還是這些裏麵最好的,這丫頭的眼光倒是挺毒!
“可是看上這件了,還真是有眼光,來來來,在身上比比,看看合適不合適?”華麗的落地鏡前,閩香凝將那件長裙貼在蔻珠的身上,那一瞬間,她從她眼睛裏看到了一種近乎瘋狂的神情,那是欲望的神情,毫無掩飾的揭示了主人的內心。
“真是好看,這件長裙簡直就像是為你量身定做的,”閩香凝笑盈盈瞅著蔻珠,“就這件吧,正巧還沒上過身。而且,你想要其他的我也還舍不得呢!”
對於讚美,閩香凝向來是不吝嗇的。蔻珠一聽到她這樣說,果然是滿臉充滿了感激和欣喜,可她畢竟是深宅大院裏生長起來的,怎會不知閩香凝的用意,於是,她放下那件散花水霧綠草長裙,對著閩香凝盈盈一拜,道:“少奶奶如此看重,如果奴婢再推辭,便是不知好歹了。日後若是少奶奶有用得上的,奴婢定當效勞!”
一件價值不菲的散花水霧綠草長裙竟然隻換來了一句“效勞”,這丫頭倒是有心計的很,可是閩香凝畢竟也不會做虧本的買賣,她輕輕地哼了一聲,笑道:“我當是什麼呢!如果你覺得我今天是在拉攏你,那大可不必這麼想。我這個人不喜歡欠人人情,弄髒了你的衣服,陪一件就是了,我還不至於刻薄下人!”
看到蔻珠有些訕訕的表情,閩香凝又拉起了她的手,一副推心置腹的樣子道:“你也知道,在這裏我誰都靠不了,可是你是我在這個宅子裏唯一看重的人,也是想真心倚仗的人,如果你願意幫我,那以後天長日久,我自是不會虧待了你!”
大棒加甜棗,一向是屢試不爽的招數,況且依蔻珠這麼聰明的人,不會不明白這其中的厲害關係——殷夫人再怎麼專橫跋扈,畢竟也是美人遲暮,這殷家將來正真的當家主母還是她閩香凝,誰活得長誰才是那長久的靠山。
於是蔻珠不多想,便一把跪在閩香凝麵前,“少奶奶以後若是有吩咐,蔻珠定效犬馬之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