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漓城之最寂芷樓被前前後後包了下來，包它的正是寂芷樓樓主之兄花解離。據說，花家大少爺當日是親捧了白銀在眾目睽睽之下交給寂芷樓帳房的，由是，漓城內外無人會說花解語徇私，倒是皆感歎了一番花家殷實的家底。
    平薏檸經花解離的再三邀請，不忍拂了他的心意，便答應赴這場“慶生宴”。進了寂芷樓，碰上花解語。花解語將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微微皺眉，道：“平姐姐，你就打算這麼出席？”
    “怎麼了？有什麼不妥嗎？”平薏檸微訝。
    “當然不妥。今日又不是武林盛會，來的都是些世家公子小姐，姐姐這樣打扮，隻怕會嚇著他們。再說，我哥他應該也期待見到姐姐的另一種模樣。”花解語說著，眼中露出笑意。
    “我向來都是這番打扮，再變不出別的模樣了。”平薏檸靜靜道。
    “姐姐不試試怎麼知道呢？”說著，拉起平薏檸的手，直往後邊走去。
    “去哪裏？”
    “去了就知道了。保管讓姐姐變出個新模樣來。”
    平薏檸見她興致頗高，也就沒有再推阻。
    花解語最後帶她去了玉閣。“澄玉姐姐，這是平姐姐，你也見過的。”
    “恩，平姑娘我自然認得。小語，你不在前麵招呼，來我這裏有什麼事嗎？”李澄玉見花解語神色中隱有興奮，便放下手中的繡架子。
    “澄玉姐姐，你這昔日花魁可真是越來越清心寡欲了。”
    “說吧，什麼事？”李澄玉笑了笑，沒接她的話，直接問道。
    “澄玉姐姐的手段大家都是曉得的，現在妹妹我麻煩你件事，”說著，花解語看向身邊的平薏檸，道：“替平姐姐換身行頭，讓她徹底改頭換麵。”
    平薏檸無可奈何地朝著李澄玉笑了笑。
    “平姑娘打算要換什麼樣的裝扮呢？”李澄玉看向平薏檸。
    花解語搶先道：“淑女一點，幽雅一點。”
    “這不難辦。平姑娘自身就有這樣的氣度，稍加點綴就出來了。”李澄玉微笑道。
    “那我就把平姐姐交給你了。辦好了，我哥哥可是會打賞你的。”後一句，她是附在李澄玉耳邊講的。
    平薏檸不知她們在說什麼，倒也不在意。
    花解語離開之後，李澄玉將她扶坐在妝台前，放下她用發繩簡單綁就的長發，果真替她裝扮起來。
    “李小姐，不必太為此事費心了。”平薏檸望著銅鏡中為自己忙碌的女子，忍不住說道。
    李澄玉淺淺笑了笑，“這是小語那丫頭交代的事，我自然不能怠慢了。何況，若是讓花家那位橫行無忌的少爺知道了我敷衍了事，恐怕日後我這裏就沒得清淨了。”
    平薏檸怔了怔，心知她們必定誤會了她與花解離的關係，但當下也懶怠解釋了。
    當李澄玉為她換上一身白羽謫仙裙時，她竟覺恍然如夢。未曾想過自己也可以以這樣的模樣示人。
    夜色來襲，寂芷樓的大堂裏燈火通明，從樓上向下俯望，是一片花燈的海洋。平薏檸靜靜倚著欄杆，任夜風將她的發絲撩亂。此情此景，再見時已恍如隔世。
    “薏檸。”身後突然有人喚她。她理了理心神，回過身來。
    花解離明顯怔了怔，直盯著她看。
    “怎麼了？”平薏檸淡淡道。
    “你今天太美了。”花解離動容道。
    平薏檸淡淡笑了笑，道：“都是李小姐的功勞。”
    “哦？回頭我一定好好謝她。”花解離眼中閃著光彩，目光一刻未離眼前的女子。
    平薏檸微微側首，“這和你有什麼關係？”
    花解離目中的熱度頓時涼了一大截，不過一瞬，他又重拾信心，道：“當然有關係。今天是我辦的宴會，你打扮得漂漂亮亮站在我身邊，我臉上也能添光。”平薏檸想說什麼，卻被他打斷，“薏檸，今天是好日子，不要說讓我不高興的話，好嗎？”
    平薏檸看了看他，收回了本想說出口的話。
    “大家都到了，跟我進去吧。”說完，他牽起她的手，就往裏邊走。
    平薏檸低頭看了眼被他牢牢抓住的手，終於沒有反抗。
    “跟大家介紹一下，這位就是我花解離今天的貴賓平薏檸小姐。”他將她帶入主座，向在場所有的賓客如此介紹。
    “平薏檸？那不是在花魁大賽裏無故缺席的神秘女子嗎？”
    “花少爺怎麼結識了這樣一個來曆不明的女子？”
    ……
    底下頓時議論紛紛。花解離聞言，已經開始皺起眉頭。
    “靜一靜，聽我們老大怎麼說。”花解離的一幫狐朋狗友立即出麵“清場”。
    “各位聽好了，平姑娘是我花解離平生最尊貴的朋友，如果誰再在背後說三道四，就是不給我花解離麵子。”
    “也是不給寂芷樓麵子。”花解語也站了起來。
    花解離聞言，感激地望了她一眼。
    底下頓時消了聲，過了會便有人接連出來當麵道歉。
    平薏檸沒說什麼，於她，這些話還算得了什麼屈辱呢？
    “大家開席吧。為了慶祝我和平姑娘這回有幸脫險，大家盡情享用，千萬不要客氣。”花解離舉杯向眾人示意。
    “平姑娘，你好。我叫綠衣，是花少爺的朋友。我敬你一杯。”一位身穿綠色衣裙的女子蓮步來到平薏檸身邊，舉杯要與她飲酒。
    “你來做什麼？”花解離臉色有些不悅，低聲嗬斥綠衣。
    “我就是想來看看平姑娘是怎樣天仙似的人物。現在不過是討杯酒喝，花少爺放心，我不會對平姑娘做什麼的。”綠衣的臉上維持著笑容，眼中卻閃過一抹哀涼。
    平薏檸起身舉杯，與她的相碰，而後一飲而盡。
    綠衣盯著她看了一會，掩袖飲盡了自己杯中的酒。“平姑娘果然與眾不同，綠衣甘拜下風。”
    平薏檸笑了笑，沒有說話，坐了下來。
    “跟我來。”花解離出了位子，拉起綠衣去了外邊。
    “綠衣，我一直以為你是個聰明的女子，沒想到……”花解離甩開她的手，不再看她。
    “沒想到什麼？花少爺認為綠衣今天是來攪局的嗎？”她忍住眼中的淚意，又道：“花少爺一定不知道，在你剛才那樣維護她的時候，綠衣已經死心了。花少爺永遠不可能為了綠衣而說出那樣一番話。綠衣曾經以為，這個世上不會有一個女子能讓花少爺那般相待。直到剛才，綠衣才明白，自己想錯了，一直都想錯了。”
    “綠衣……”花解離轉過臉來。
    “一直都是綠衣的癡心妄想，和花少爺沒有關係。剛才綠衣隻是想試一試她是否有那樣的氣度值得少爺那般相待。現在，綠衣終於心服口服了。”
    “綠衣，對不起……”
    “能得花少爺這句道歉，已非常人。綠衣實是有幸。”她努力使自己的笑容看起來更加真誠。
    回到座位的時候，花解語看著他，欲言又止。花解離知道她想說什麼，隻用眼神予她安撫。
    “今天有件事想讓在座的各位做個見證。”花解離出人意料起身道。
    “花少，有什麼事不妨直說。”底下紛紛應和。
    花解離看了眼身旁的平薏檸，將她從座位上拉起身。平薏檸尚不明所以，隻聽他道：“我花解離今生隻會屬意一位女子，她就是我身邊的平姑娘。”說完，他深深看著她。
    平薏檸對這突如其來的當眾告白有些意外。
    “平姑娘，快說啊。大家都在等你表態呢。”在場的人頓時起哄。
    平薏檸正想開口拒絕，卻被花解離傾身吻住。底下的人見狀，越發起勁地哄鬧起來。
    “不要說話，給我一次機會。”說完，花解離腳下一點，帶著她飛身而起。
    平薏檸這才反應過來，正想反抗，卻被他摟入懷中。“不要使用你的武功。今晚，讓我帶著你飛。”他在她耳邊低聲道。
    或許是感懷於那句“讓我帶著你飛”，她突然覺得累了，再也沒法一個人走下去了。
    樓外的花燈點亮了半個夜空，他們穿過擁擠的人群，許多人抬起頭，高喊著：“快看，天上有一對神仙在飛呢！”
    平薏檸無聲地掉了一滴淚。楓哥哥，我曾那麼希望帶著我飛的那個人是你。可是，你在哪裏呢？如果你看到這樣的一幕，是否還會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