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場將近尾聲，台上的少女們漸漸收攏聚合。
    清優挑選的十名宮女中，除了清依和清暄，其餘皆是新人，臨上場之時都不免有些緊張不安。
    “大家都放鬆些，待會兒我會在前麵帶領著你們，你們隻須按照我平日教導的去做便可以了。”清優身著一襲桃紅色蠶絲綃紗裙，盈盈立在眾人跟前撫慰道。和婉的笑容將眾人心中的憂慮遣散了幾分。
    台上的人此時已陸陸續續退往後場。
    “走吧。”清優輕聲說了句，便打頭蓮步上台，宮女們自是跟隨者。
    古樸的琴音緩緩流出，原本圍就的一片雲蒸霞蔚中少女們齊緩抬首，托出一名桃紅舞衣的女子，她的身子伴著音律緩緩舒展。此景仿如鮮花含笑而開，靜謐而優雅。清優低首淺笑間，鼓聲一震，她蓄力的纖指微彈，柔軟的長綢便在刹那間揮灑而出，合圍的少女們迅速站成新的位角。鼓點越發急促，清優點尖旋舞的速度也不斷加快，漸漸地將整個身形融合在一起，遠遠觀之，便如一片流動的嫣紅色霞彩。
    台下觀眾裏有人喊了聲“好”，隨後便又有人附和，漸漸掌聲連成一片。
    雅閣裏，男子微微動容，側首問道：“這支歌舞隊以前怎麼沒聽說過？”
    仆從上前一步賠笑道：“爺，這是新來的，今天剛露臉。”
    “如此，倒越發有趣了。既然老三力捧絕舞天籟，咱們不妨陪他玩玩。”男子淡笑道，目中閃過一抹異色。
    鼓聲漸漸消止，清優旋舞的速度也漸漸緩下來。舞台倏然變暗，原本操琴的清依橫起長笛，一縷笛音便似從空幽的山穀中拔出。隻見一輪雪月在閉合的幕布上漸漸顯露，素衣女子翩舞升騰，做出奔月之姿。此時所有光亮聚合在這幅“嫦娥奔月”之景上，由此而顯得尤其素瑩澄澈。女子通身素白，神情靜柔疏淡，恍然似天外飛仙。
    台下之人皆屏住聲息，仿佛稍有動靜便會驚走天女。
    雅閣裏，小姑娘早看得癡了，半晌，突然現出驚喜之色，“二哥哥，她就是漂亮姐姐。看來，以後看到她得改叫神仙姐姐了。”
    男子默然不語，眸色中卻浮現出一絲異常的光彩。
    仆從心中閃過一念，忙附著男子的耳邊，細聲道：“爺，此女國色天姿，不如設法將她獻給皇上。皇上若是喜歡，對爺也會更添一份好感。”
    “自以為是！”男子斥道。他看著不遠處的那抹淡淡的素瑩，緩緩道：“後宮怎會適合她，她麼……”後麵的話卻是沒有再說出。
    傅青璿憑借內力緩速升騰至與月同高時，纖身一躍，立在了一線懸空高束的繩索之上，素衣翩飛中，她於其上曼曼輕舞。舞台四周的六角菱紗宮燈一盞盞點亮，少時舞台上便放出奪目光彩。這時，台下之人才徹底看清那根懸在空中的繩索，不免一陣唏噓。人群中，一道擔憂的目光緊緊追隨著素衣女子，自始至終。
    鼓聲再次響起，這一次越發的雄渾。琴音也隨之揚起，相較之下，更顯空靈。清優領著宮女們跳起長綢舞，舞速不急不緩，柔美中透著大氣。近處的綺麗與遠處的清渺相互映照，別有一種天上人間的和諧韻味。
    傅青璿緩速飄落之時，揚手一拋，漫天花雨悠然飛灑，頓時天地間皆是一片旖旎風情。
    “好，好——”台下響起一陣陣的轟然掌聲。
    清優領著台上的人上前微微俯身致謝，臉上掛著淺柔微笑，和聲道：“這是我們一一風荷的首場，叫做‘天地同樂’。以後會場場相異，不再重複。今天謝謝各位的捧場，希望喜歡的朋友們回去替我們多多宣揚。”
    “一一風荷！”“一一風荷！”台下齊聲喊叫起來。
    清優淺淺一笑，領著眾人款款退場，身後的喝彩聲依然不絕於耳。
    剛到後台，清暄便掩飾不住內心的雀躍，喜道：“我還從沒見過這麼多人趕著喝彩呢，前番絕舞天籟雖然人多，卻比不得這會兒的氣勢。”
    比起她的興奮，那些新進的宮女更多的是感到鬆了一口氣。傅青璿光潔的額頭上起了一層細密的汗珠，方才的飛天、舞月不僅耗內力，更耗心力，稍有不慎，便滿盤皆輸。
    清優將眾人掃視了一遍，待到目光觸到傅青璿時，便停落下來。“清璿，表現得不錯。”她的目光中流露出讚賞。空中起舞難度很高，之前之所以選擇傅青璿，也是因為她深厚的武功底子和柔美高雅的氣質。
    “眾位姑娘們，恭喜了！”簾子微動，一位衣裝華貴的中年男子滿麵笑容走了進來。來人正是玉宇瓊樓的老板。
    “不知李老板大駕光臨，有何要事？”清優淺笑道。
    “自然是給姑娘們報喜來了。一一風荷的天地同樂，見者無不心動，現在外麵都嚷開了，非央著我來請姑娘們再舞一段。”說著，偏首看向傅青璿，笑道：“尤其是雪衣仙子的風姿更是讓觀眾們膜拜不已啊。”
    清優神色不改，淺笑道：“李老板，實在對不住了。我們一一風荷一日一場，若隨意加演，不僅姑娘們體力不支，就是在其他歌舞隊跟前也會落下不是。李老板可以替我們轉告外麵的觀眾，若是喜歡我們的表演，明日還可以再來。”
    “姑娘這不是生生阻斷了上門的財路麼？”
    “來日方長，李老板又何須急於一時？”清優淡淡道。
    中年男子的神色黯了黯，又看向傅青璿，“那雪衣仙子你……”
    “我們是一起的，自然同進同退，斷沒有脫離群體的道理。”傅青璿決然道。
    中年男子沉思了一會，仍是無奈，於是重又堆起笑容，道：“那玉宇瓊樓就等待姑娘們明日再來了。”
    清優微微點頭示意，目送著他離開。
    待拿李老板的身影在視線中徹底消失後，有不知事的宮女忍不住喃聲道：“既然大家都喜歡我們，為什麼不乘熱打鐵呢？”
    清優看了她一眼，耐心解釋道：“物以稀為貴，再好的東西也不能泛濫。今天且造個聲勢，明日自會有更多的人來。我們又何必就把目光停留在眼前呢？”
    那宮女自知失言，便也就噤了聲。
    此時，又傳來門簾拂動之聲，清暄以為又是那玉宇瓊樓的老板，快人快語道：“怎麼又回來了？”一回頭，卻見一襲落拓的青衫翩然而至，少年清俊的身形朗然入目。“少主！”剛出口，便驚覺失言，於是忙又收聲。
    陸緣溫柔地看了看傅青璿，轉而對清優道：“我擔心你們，所以就提前過來了。剛才你們的舞，真的很美。”
    “連公子都這麼說，想來是真的不錯了。”清依笑道。
    傅青璿默默將視線移開，並沒有言語。
    “大家趕緊收拾一下，回去以後再說吧。”清優吩咐眾人道。
    宮女們聞言將身上的飾物一一摘下，又去裏間換了平常打扮。忙碌了一陣，才收拾妥當，離開後台。
    雅閣中的男子也帶著人正要離開，小姑娘遠遠地看見了傅青璿，便喊著跑了過去，“神仙姐姐，神仙姐姐！”
    傅青璿並不知叫的是自己，待那小姑娘跑到跟前，才停下了腳步。
    “神仙姐姐，我們又見麵了！”小姑娘興奮地笑彎了眼睛。
    “你是在和我說話嗎？”傅青璿訝異地看著她。
    “是啊，我們之前見過麵的，你忘了嗎？之前我不小心撞了你的呀……”見傅青璿漸漸露出恍然之色，她又道：“神仙姐姐，你跳的舞是我見過的嘴漂亮的了，你也是我見過的最漂亮的女孩子。”
    傅青璿抿著嘴笑了笑。換了粉色束腰長裙，使她整個人較之舞台上之時多了幾分纖秀。
    “和兒，你有朋友在這兒，怎麼不給哥哥介紹一下？”年輕男子緩步而來，帶著一身雍容氣度。
    “神仙姐姐，我叫和兒，他是我的二哥哥！”小姑娘說完，又回首對年輕男子道：“二哥哥，她就是那個在舞台上會飛的仙女。”
    傅青璿見她如此說自己，不由笑了。陸緣看著他們，神色微變。
    “姑娘方才的舞姿確實讓人驚為天人，不知在下是否有幸可以得知姑娘的芳名？”男子注視著她，和聲道。
    “這……”傅青璿心念快速閃過，“是秘密！”
    男子的眸中多了幾分興味，淡笑道：“姑娘，我們會再見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