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靠近的時候，他似乎並沒有覺察到。因為背對著她們，所以並不能看到他的表情。
    “陸緣”“陸公子”“喂”------不同的稱呼在心裏換了個遍，最後出口的竟然是“少主”兩個字。在出口的刹那，傅青璿自己都覺得別扭，可是這個時候卻似乎沒有比它更妥當的了。清辰和清慈也有種說不出的不自在。
    紛亂的思緒刹那間被堵住，找不到出口。年輕的少主身形頓了頓，在轉身的瞬間，一切恢複平靜。
    “你們來拉。”他依然像從前一般謙和儒雅。
    以前總覺得這應該是文童造就的天然的書生氣質，現在看來，這似乎更像是一位少主，地宮未來繼承人的氣度。傅青璿想了一瞬，這大概叫做“貴氣”。
    見她們三人俱是低著頭沉默不語，陸緣又道：“似闖暗房之事你們不必再擔心了，宮主已經說過不再追究了。”
    “謝少主垂愛。”傅青璿一字一字地說出口，頭依舊低垂著。
    “對不起，我一直對你們隱瞞了身份。”他有些淡淡的憂傷。
    傅青璿不說話。
    “陸------”清辰剛想把“公子”兩字說出口，傅青璿回視了她一眼，於是就這麼生生地堵在了嗓子眼。“少主，你------為什麼要欺騙我們？”被粉飾過後的稱呼讓她覺得陌生。
    他有些手足無措，她們依然不肯抬頭看他一眼。是敬畏，還是怨恨？是心有懼避，還是已無法得到救贖？
    “少主不要見怪，清辰她太自以為是了。”傅青璿冷冷道。
    清辰心有不甘，她隻是想知道他是否僅僅隱瞞了身份，以前的種種是否真實地存在過。他是文童的時候，她可以放縱自己的心意。那麼，當他是少主的時候，她是否還有機會，是否還有資格去維持自己的心意。若不是清慈緊緊攥著她的手，她想，她已經問出口了吧。
    “夠了，少主，少主，每個人走這麼叫。為什麼以前可以毫無顧忌地叫我的名字，現在卻要和她們一樣？”陸緣惱了起來。
    傅青璿冷冷道：“以前是我們有眼不識泰山。群芳之中一點綠，我們應該想到這是一個有著和宮主一樣尊貴身份的人。可以隨意出入禁園，可以輕易從浣衣房取得宮裝，可以獲取難得的出宮機會，可以輕描淡寫地弄來大壇的酒，這在地宮之中就是四使也不能輕易辦到吧。可我們居然還傻到以為一個小小的文童就可以做到。”她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這麼生氣，他明明沒做過什麼對不起她們的事，甚至還一直在幫助她們，可是她就是控製不住這樣的冷嘲熱諷。她想，她本來就不屬於這裏，少主也隻是其他人的少主，跟她有什麼關係。她是不是太投入，不知不覺已把自己融入到這裏了。
    “你們是怪我一直以來對你們隱瞞身份嗎？”他的目光凝注在傅青璿身上。有那麼一瞬間，他害怕她再也不會抬起頭來看他。“我其實一開始什麼都不是。從小便沒有見過自己的父母，唯一的一點留念便是母親的一張畫像，我隻知道他們是清奎王朝的臣民。原本我與這地宮不會有任何關係，與複興王朝的大業也不會有任何關係。按照預定的軌跡，也許現在隻是一介平民或是一個流浪者。七歲那年，我的生命中多了一個‘義父’，也就是你們現在的宮主。他撫養我、教導我，給我華衣美食，更讓我夜以繼日地習武、讀書，他幾乎是傾囊相授。我不是沒有吃過苦，我不是不知道饑腸轆轆、受盡屈辱的滋味，所以我不會把這一切都看作理所當然。受恩當圖報，那時候，我告訴自己，日後義父對我有任何要求，我定當滿足。十歲的那一年，義父把我帶到了地宮。他對我說，以後你就是這裏的少主，你唯一要做的就是複興一個王朝。那時候，我恍惚地覺得，這件我唯一要做的事似乎需要耗費我的一生。這麼多年來，我麵無表情地當著這個少主，從來都沒有一個朋友。我常常在想，若當初沒有義父的出現，我現在會是什麼樣呢？是活著，還是死了？是苟延殘喘，還是寧靜淡泊？與過去相比，到底誰比誰更幸福？直到那一句‘活著就應該快樂啊’，我才知道原來自己這麼多年都遺失了笑容。所以當你們吵著鬧著笑著和我說話的時候，當你們毫無顧忌地捉弄我跟我開玩笑的時候，我就害怕了。我害怕一旦你們知道我還有另外一個身份的時候，會一言不發地離開，再也不轉身。我怕再也見不到那些笑容，再也聽不到那些聲音。”他平靜地講述著，但在她們緩緩抬起頭的時候，卻看到他的眼中晶亮晶亮的。
    “對不起。”清辰上前一下抱住了他，她低聲地哭著，一遍一遍地重複著那三個字。
    傅青璿卻漸漸地笑了，沒有諷刺，沒有嘲笑，沒有調皮，沒有戲弄，隻是純粹的一張笑靨，和以前在雲山的千百個日子裏相同，不需提防，不需算計，純淨得如同冬日新雪。陸緣見到了，那是他見過的最美的笑容。
    “我們以後還是像以前一樣。”清慈微笑著說道。
    “恩，和以前一樣。”清辰不好意思地放開陸緣。聲音中還混同著抽泣聲。
    “陸大公子以後打算怎麼對此負責啊？”傅青璿狡黠一笑。
    待覺出味來，清辰眼淚鼻涕一擦，便舉手要打。傅青璿身手敏捷，早躲陸緣身後了。於是，清辰又隻得作罷。
    一切似乎已是雨過天晴。隻是，卻有人心中正升起一場散不開的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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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的好辛苦的，這是今天的第二更了。慰勞一下我吧，嗬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