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1章 一廂深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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咖啡廳的某一處,濃香的咖啡味溢滿心頭,伴隨著優美柔和的歐美歌曲,整個空間散逸著一種空迷得令人難於言意的曖昧,相融之下坐在我對麵的男人愈是讓我不自在,卻無處可逃。為什麼茫然彷徨,為什麼心虛難安,為什麼突然答應來,為什麼拋下工作坐在這裏,很多很多的疑問,讓我想到楊顏,想到他們之間的關係,不,他們之間根本不存在任何關係。但是楊顏喜歡他,這是不容否認的事實。…不,一刻也不行,我沒有辦法冷靜下來認真思考;
“你覺得這裏的環境如何?”黎振原問
我淡淡的說“再普通不過…”
“就這麼簡單?”
“我雙眼能看到的僅此而已…”
“有時候,簡單的東西卻是最好…就像這杯咖啡”他望著眼前又黑又濃的摩卡“它能讓我清楚的摸透人生的軌跡,事物的本源…唯有一點:你必須時刻保持靜退的心…”
老實說我根本不理解他話中涵義。
他驀然而笑,注視著咖啡笑得很淺淡很淺淡,然後徐徐的抬起頭看著我,笑弧依舊淺淡若無,眼裏無數的情緒累積,混亂交織成柔情,迷眩,赤灑,像一幅畫,一首詩,一柄劍,一壺酒,還有輕風吹斜陽…
一種強烈的內心震撼把我魔怔住了,心不由自主砰砰然亂蹦,我的眼睛無法從另一雙深邃如潭的眼睛裏移開…我墜落了,抓不到可以攀附上來的理智。在心底祈禱著誰來搭救我…誰來搭救我…
“試試看,一杯苦澀的咖啡裏麵還會保留什麼味道…”他替我倒了一杯咖啡,直接送到我跟前。
我下意識的伸手接過,眼睛始終不離那一廂迷離的深潭。順從的湊到唇邊灌入一大口,燙嘴的灼痛伴隨著苦味引起氣逆突然一口噴出,嗆咳不止。
我扶著桌沿一邊咳一邊努力的喘氣,他一時被我的失儀嚇了一跳,忙不迭的遞水,遞紙巾,臉上寫滿擔擾;
好一陣忙活,我才慢慢平息呼吸;我滿臉通紅的望著他,他很不高興的蹙緊額頭;
突然間很想開杯大笑,礙於他的情緒我使勁的憋住。
然後見他喚來服務生,下了冷冷地命令“撤走,全部撤走…”
服務生對於客人的怒火感到莫名其妙,剛端上來的咖啡滴點未沾卻被要求全數撤掉,但他還是乖乖的照做。
相互沉默不語…
我輕輕抿嘴唇,剛才我鐵定是著魔了,才會如此失態惹他生氣,我試探著說:“對不起…”
他完全無動於衷,我心裏也憋氣,明明是你害我走神又害我燙到,應該是你說對不起才對;可是看他一幅冷冰冰的表情,確實惹不得這位主兒…
“真對不起…”我再次耐著性子道歉:“實在是你的高深哲言,我揣摹不透…”
他側了側頭,手習慣性的托住下巴頦,重新把注意力放回我身上。
“毀壞你的雅興,都是我的錯;”我試著對他微笑:“這樣吧,我們從新再點咖啡,我請客…誠懇的向你賠罪…”
聽完這番話,他饒有風趣的目視著我:“如果我不答應呢…”
“很簡單,一拍兩散…”我也毫不避諱直視他,給臉不要臉,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我幹麼要圍著你轉,不要我還可省一筆小費;
“看來你是沒燙夠…再不然就是燙上癮,嘴不疼嗎?”他眼裏閃過一絲促狹。
我心頭一窒,他不答應的原因根本不是我破壞了他的思考,而是擔心我再次被燙嗎?
思緒又開始混亂開來,楊顏對他的深度情感,我漸漸有些明了,眼前的這個男人確實具有一種攝人心魂的魅力,叫人無可抵擋,或者這種魅力就叫作“少女殺手”…
猛然想起石洋說過的話:“愛上董事長你會受傷的…”
“愛上董事長你會受傷的…”
天啊,我必須遏止將要出竅的靈魂,否則將死無全屍…可我又止不住可憐著另外一名墜入迷塵無法自拔的女人,她的心也許此刻正在某個黑暗處默默的滴血。她是那麼那麼的深愛著這個男人,而這個男人卻全然不接受她的心意。該是多麼痛楚心酸的悲哀…
再回頭看看自己,若無其事的坐在充滿羅曼蒂克的地方與她所深愛的男人悠然心安的喝咖啡,我突然有種偷情般的忐忑;
不行,我要逃離以示對朋友的忠誠…對,我應該躲避才正確…在逃離之前,我是否該替楊顏解開她心中的情結…
“楊顏,她其實是感性的女人”我看著他說:“她的執著往往能觸動人性最深層的冥蒙”
說到這裏,我故意頓了頓,對我的瞬間轉移話題,他一臉平靜如水,看不出一絲喜怒哀樂,無奈我放棄捕捉他的神色,繼續說:“無論是打球,還是購物,或是…感情…一旦喜愛上,就屬一輩子的事…而我感動於她這種近乎刻板自毀的執著。”
他驀地打斷我的話:“你似乎跟人家挺相熟?”
“交情不淺…”
“熟到需要你包攬別人的私事?”他的瞳孔驟然一縮,嗤然而笑,一邊笑一邊說:“收起你那副積極熱忱的煤言…留心思在工作方麵更合適你…”
原來他早知道我提楊顏的目的所在,現在還故意當麵戲謔我。
我氣得張開嘴卻無法找到妥當的語言反譏;
“好,既然挑明,我也用不著再拐彎沫角搞暗示”我歎了口氣:“我明白跟你熟稔不到可以談論兒女情的份。但楊顏她實在太癡情,雖然我無權對你慫恿些什麼,我也無權隨便替別人決定人生路。可見她整日的黯然神傷…任誰也不忍心。”
說到這我不禁懊惱起來,看著他依舊平靜無波的表情:“哎,我究竟在胡說八道些什麼嘛,怎能把她往火坑裏推,痛苦是一時的,沒必要陪上青春。我一定是發神經了…”捶打著腦袋瓜,欲加的煩燥;
“你…你把我的話統…統統忘掉…”我緊張的說:“或者你說的一點不假,我真該把精力全心放在工作上;否則,準會因思慮過勞導致精神崩潰,豈不太冤枉。”
他一直安靜的聽著我一會懊惱,一會緊張,一會失意的絮絮叨叨;
我終於收住了口,就見他低頭發出沉沉的笑聲:“你的樂善好施受益的是別人;算了,沒喝成咖啡我不計量。不過…”他深深的看了我一眼:“今天發現另一麵性情的你,更是一種實在的收獲…”一邊說一邊拿著鑰匙起身,徑自往外走。
留下一頭霧水的我…
清冷的十一月
一個人走在蕭條的小路上
兩旁樹葉凋零
腳下枯葉單飛
冷空氣灌入懷中
讓人心扉透涼
今年的冬季比去年早來了,我縮了縮脖子,把套頭的毛衣領豎起來裹住脖梗取暖;由於時間急迫,我迅疾如風的跳上計程車。
我要急速的趕往秀冰家,葉伯母來了,今晚專程前往赴約;如果秀冰不把我當姐妹的話,根本毫無必要讓我去摻一腳家庭聚會,所以我感激她…
老早就常聽秀冰提起她母親,一位早年喪夫,用單薄臂彎捍衛著家宅,含辛茹苦拉拔大兒女的偉大母親。把她接過來生活一直是秀冰的心願。
“窮也一餐富也一餐,隻要一家人能平安幸福的守在身邊就算喝涼水也甜如蜜。”這句話出自秀冰之口,不難猜到母親在她心底的分量實際上也一並代替了父親。每次她在我耳邊重複念叨這句話時,我每次都倍感動觸,日複一日,年複一年,眼下又值年底,我是不是也該回家探親了,我的兄弟姐妹,我是父母親,我在異鄉思念你們。
我心情愉快的撳下秀冰家的門鈴。
“喬雙,快…快進來,大家就等你了。”開門的同樣是一臉歡喜的秀冰。
“本來能準時,不巧在路邊撞到熟人,被硬拖住漫無目的地說個不停…”
“沒事,沒事啦…”秀冰一邊接過我手上的果籃,一邊無奈的責怪“下次不要多破費…你知道我家不講究這些…”
“拜托,頭回見伯母,如何少得了心意。”我笑著說:“我們是金蘭之交,你媽不等於半個我媽。”
“得得得,說不過你啦…”她白了我了眼,最終投降;
“哎喲,你慢一點”還沒完全脫掉鞋,秀冰迫不及待的拉我進屋,腳下差點被絆倒。
“媽,喬雙來了”秀冰衝著裏屋喊。
話音剛落,廚房裏跑出一個人影,係著紅白格子的圍裙。
我不由暗讚,原來秀冰遺傳了葉伯母的丹鳳眼,想必是長年的辛勞,給她眼角留下淺淺的魚尾印跡,一雙有神又略帶點憂鬱的目光許許的微笑著,就像外頭冷風裏竄出的火苗,親切暖心,長長的發絲梳成一小捋伏貼的麻發辨,穩穩的綰在腦後,沒有一絲亂發,顯得幹淨俐落。
“伯母,你好…”我上前熱情的打招呼:“我是淩喬雙,秀冰的好朋友…很高興見到你…”
“啊,喬雙…好好好,”她顯得有些激動,手上的水漬還沒有幹,往圍裙上蹭幾蹭:“真是個好孩子…”
“媽,這是喬雙送給你的心意…為你接風洗塵…”秀冰提高了聲音。
“哎,這孩子太破費,人來了就好…”伯母慈愛的說。
立刻,整個房子裏一股淳樸的氣息擁抱住我。
然後秀冰把我拉到沙發邊,伯母又鑽進廚房,一邊嚷著說:“再等會,再等會,馬上好,馬上就開飯…”
我眼光一掃,房子被收拾得規整而潔淨,以往常來秀冰家可不是這副整潔模樣的。有媽媽在身邊生活環境就是會改變,秀冰真幸福。想到這我由不得會心一笑,無意的抬頭恰恰對上葉明皓恍然憐愛的目光,他幽幽的從房裏渡出來;我朝他微微一笑,算是打了招呼。
對於他的沉靜寡言的個性,我一早習慣成自然,並不覺得有啥不妥。
大家在熟絡的談笑中度過了愉快的一餐。
臨走時,天已經黑透;為了我的安全起見,伯母堅持讓葉明皓送我回家;
“喬雙,別再推遲,我一定要送你平安到家。”葉明皓淺淡的笑容裏從來端睨不出心思。
秀冰也從旁鼓動;我迫於不奈何最終屈服。
鑽了個空檔,我附在秀冰耳邊笑的咬牙切齒:“葉秀冰別以為我不曉得你心裏打什麼歪主意,改天再找你算總帳。”
秀冰完全無視於我的警示,調皮朝我擠咕著眼,賊賊的笑;
氣得我直跳腳,卻拿她沒轍。
即使翠峰閣離秀冰家隻有三五個車站之遙,來來去去走了幾百遭,也從不似這次一般路程長遠。踢著路邊的落葉,一路上我們沉默著,我清楚葉明皓的內向性子等著我打開話閘,隻好硬著頭皮沒話找話說:“明皓哥,你在黎氏工作多久?”
“好多年了…”像在思考,停頓了一下:“具體時間恐怕要追憶到一九九七年”
“哇,不算短的時間裏你身上肯定有獨異於人的技能。”
“你是指不亢不卑還是諂上欺下”他淡淡的問。
“不不不不,我哪是這個意思”我慌忙地解釋道“技能是指技術方麵的成就,你千萬別誤會”不過我佩服他看待問題一針見血的決斷;表裏不一的職場裏無非就兩種人“不卑不亢”“諂上欺下”看平日裏隻是淡笑掛臉的他,驀然開笑,卻非李生那深沉的笑聲,是屬於悶悶的笑聲,像打悶雷的笑聲倒像他自己。
難道在笑我提問題太笨,雖然在黑蒙蒙的夜裏,眼前他的神情模糊,但完全感受到氣氛平和舒緩;“明皓哥”他一聲
“嗯”
“雖然我家裏沒有哥哥,可是早在我心裏你就像我親哥哥一樣,真的。”我是真心希望有個像他這麼一位哥哥。
他驀地停頓下腳步,側頭望著我,黑夜裏我看不見他的眼睛,更覺得有些莫名;
“怎麼了?”
“喬雙,我…”遲疑好久,帶著茫然的傷感“我不想當你的哥哥。”
“為什麼?還是你不喜歡多個妹妹?”
他一時沉默住了;
我不解的仰視著麵前的黑影,刹那間我懂了,肯定是秀冰在他耳邊搗鼓讓他遁入歧途的閑話。真慶幸現在的黑暗,遮擋了彼此的尷尬。
“沒…沒關係,不當哥哥也沒關係,我們還是好朋友。”我心頭揣著明白裝糊塗,輕鬆無謂的說。
在寂聲的又一次沉默中腳步停滯在翠峰閣樓下,我心頭愴悢一片;
“我到了…”
“嗯,上去吧,我想看著你上樓”他輕輕的說
“不要,你快回去吧,天黑路上多小心…”
他點點頭轉身離去,我猛然叫住他:“明皓哥”
他停下腳步,等待我未完的話
“我決定無論你願不願意,都會把你當成我的哥哥。謝謝你…”我緊張的幾乎是喊出這句話。
就這樣我久久的佇立在原地,目送前方的黑影漸漸消失在沉沉夜幕中,他至始至終沒有再回頭。
長歎了一口氣,我知道,我又造孽了,我又該遭天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