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首四處看了看，聽的人有，但並不很投入，不知是不是因為故事的陳舊而讓聽者失了興趣。
    二樓的側樓旁一個頗有書生氣的男子吸引了我。不管是哪個朝代、衣著打扮都可以彰顯一個人的身份和品位。
    茶色的滾邊緞麵綢褂、將他的側臉映襯得溫潤如玉。全二樓，甚至整個茗香居隻有他一個人是全神貫注的聽著說書人的精彩章節。
    我不禁多看了他幾眼。小二哥拎了熱水壺過來添水，順著我的目光向那邊一望，不自覺地輕歎一聲：“像盧公子這樣認真聽書的怕是越來越少咯。”
    “哦？小二哥兒這話怎講？”我黃鶯出穀般悅耳的嗓音使得小二臉紅了一下。我知道。隻要不觸動時政，茶樓貨店的夥計是最愛與客人搭訕聊天的。
    “劉老爺子的評書已經講了幾遍了，茶樓的常客大都聽過了，便不再有多大興頭聽了。隻有盧公子每次來，準保聽個仔細明白。”小二哥兒輕鬆的說。
    “那個說書的師傅姓劉啊？”我有一搭沒一搭的問。茶樓的生意並不很忙，小二到樂得偷個懶在頂樓跟我聊著。
    幾句話下來，我大致知道個情況，這茗香居的老板是滿人，喚作瓜爾佳鄂倫，是個書生氣很濃重的商人，茗香居布置的古樸典雅，規模不算最大，卻很吸引有資有才的人，這裏隻提供茶水、點心，並無其他小茶樓捎帶的飯菜酒食。這位劉老師傅本是一江湖說書先生，自己闖蕩時尚可食足衣暖，怎奈劉老師傅一副菩薩心腸，接連收了五個走投無路的孩子為徒。一個人負擔六個人的開銷，漸漸不可支，病倒後無錢醫治，大徒弟藍鑫四處求助，終於在這茗香居遇到鄂倫。五人中藍鑫、青楓、赭炎、雪洛四人作了夥計，唯一的女孩紫堃進了點心房。無人預支了半年的銀錢才將劉師傅的並徹底治愈。
    就這樣，五個徒弟在茗香居安頓下來。對於一下招五個並不急需的夥計，愈後的劉老感於鄂倫的義舉提議在茶樓開辟書場，於是留連茗香居的客人增多了起來，越來越多的老客都衝了書場而來。隻是近一個月，隨著劉老爺子的內容沒有翻新，客人又少了起來。
    美眸微閉，我倒是有了個主意。
    鄂倫似乎對盈利並無極狂烈的追求，他和劉師傅比我想象的更好說話，很快同意了我的建議。
    我說過，我是個會講故事的人。現在，劉師傅的反應就可以證明這一點。
    渾濁的灰眸漸漸閃亮如星，滄桑褶皺的麵頰上泛起激動的暈紅：“小姑娘，這些故事你都是從哪兒聽來的？！”劉師傅的嗓音微顫。
    “我也是聽別人講的。劉叔覺得可否作為說書的內容？”“嗯，隻要稍加潤色補充，必能吸引更多茶客。”
    於是，五天內，茗香居的說書台空著。很少人意識到沒有說書的，那個盧公子便是其一。然而，他不同別人的淺問，卻一定要知道何時會再有劉師傅說書。小二照實相答。
    我到茗香居的第六天下午。
    街市依舊熙熙攘攘，茶樓茶客依舊零落。
    一樓與二樓的平台多了副天青色的簾子。簾子前依舊放了一張桌、一張椅，椅邊站著五天未露麵的劉老師傅。
    幾位老茶客笑著向劉叔端茶致意。劉叔微笑著點點頭，卻不說話，在幾位老茶客詫異的眼神中，竟掀了長衫的後擺坐於椅上。
    他輕扣了三下桌麵，四周漸漸安靜下來，就連一樓起先沒注意他的茶客也抬了眼奇怪的看著他。
    他卻並不動作，仍舊微笑，眾人正納悶著。天青色的簾子後溢出泠泠淙淙的琴聲，隨之清越歡快的歌聲響起：“江湖笑，恩怨了，人過招，笑藏刀；紅塵笑，笑寂寥，心太高，到不了；明月照，路迢迢，人會老，心不老；愛不到，放不掉，忘不了，你的好。看似花非花，霧非霧，滔滔江水留不住。一身豪情壯誌鐵傲骨，原來英雄是孤獨。愛逍遙，琴豁蕭，酒來倒，仰天笑，全忘了，瀟酒如風，輕飄飄，愛或恨，都不要……”
    眾人微訝，不知為何說書的台上傳出這悅耳的古箏琴音。著藏藍色軟袍的盧公子卻是滿臉新奇，緊抿了唇期待著看向天青色簾子。
    一曲唱罷，劉老爺子已然站起身來，厚重的嗓音傳遍茶樓。“江湖紛爭，亂世英雄，恩怨情恨，輸贏難定。紅塵一夢，誰又能在紛紛擾擾中傲視天下、笑傲群雄？一曲《江湖笑》道出了英雄的寂寥，知音難覓，卻也掀起了這江湖恩怨的大幕……”
    劉老爺子的書可謂聲情並茂、扣人心弦。金庸的《笑傲江湖》我隻給他講了故事大概，而經劉老爺子潤色後的內容更吸引人。
    高台上下，各樓的茶客莫不雙目隨劉老爺子而動。這江湖綠林草莽雖為三教九流中的遊俠一列，他們的生活卻是這些商宦文人好奇探究的。
    當劉老爺子道出結束語：“要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時，日頭已經有一半隱到地平線下了。
    眾人卻仿若剛從那個紛亂的江湖中回到現實。莫不意猶未盡的笑笑，差小二續了茶和點心，把剛才沒說完的話繼續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