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魯斯見我醒了過來，親熱地來到我跟前，用冒著熱氣的石頭舔我的胳膊。
    我坐起來，抬手摸摸腦袋，全是汗。從床上下來，來到窗前，看到史蒂芬夫婦已經在樓下了。餐桌上擺著精美的早餐，但誰都沒有動。
    我簡單地衝了個澡，換上幹淨衣服，出門時見西蒙的房間門還關著。想到昨天的事，我猶豫了一下，沒有上前，抬腳往樓下走。我心裏下定決心，絕不能再耽擱了，必須盡快解決問題。
    史蒂芬看到我，臉上帶出幹癟的笑，招呼道：“莫裏斯，昨晚睡得還好嗎？”
    我在慣常坐的位置上坐了下來。“是的，很好，謝謝。”
    不知不覺中，我已經跟這個刻板古怪的男人產生了一種特殊的友誼。這種友誼是建築在共同的目標和願望之上的，類似於拍檔。總之，兩個人的關係不再像剛開始那樣生疏。
    伊麗莎白望著二樓西蒙的房間，皺眉道：“這孩子今天是怎麼了，平常這個時間早就下來了。”
    史蒂芬有些不耐煩了，嘟囔道：“算了，不等他了，咱們先吃。”
    飯吃到一半的時候，西蒙麵無表情地下來了。他看都沒看我一眼，坐到了離我最遠的一個位置。這令我有些尷尬。
    果然，伊麗莎白察覺出什麼，問：“發生什麼事了嗎，莫裏斯？”
    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隻好尷尬地笑了笑，含糊其詞道：“可能是我昨天冒犯了西蒙，他還在生我的氣。”一邊說，一邊想著如何應對接下來的詢問。
    “別這麼說，西蒙是個孩子，你不要跟他一般見識才是。”史蒂芬的話很好地替我解了圍。
    我暗暗鬆了口氣，不動聲色地轉移話題道：“對了，史蒂芬教授，電話找到了嗎？”
    “是的，找到了，我正想跟你說這個事呢，”史蒂芬喝了一口法式濃湯，看了西蒙一眼，道：“飯後你可以跟夏洛聯係一下，湊巧的是，夏洛前天剛到了薩比鎮度假。昨天露絲醫生特意打電話告訴我的。”
    簡直是太棒了，要知道，薩比鎮距阿裏斯特隻有三個小時的車程。
    “太好了，史蒂芬教授，如果你有時間的話，可以跟我一道前去。”
    史蒂芬臉上露出遺憾的表情，他又看了西蒙一眼，歎道：“很抱歉，莫裏斯，我和伊麗莎白需要出門一趟，什麼時間回來還不能確定。所以，這件事隻能拜托給你了。如果方便的話，你可以帶著西蒙一起。”
    其間，伊麗莎白一直在默默吃飯，一句話也沒說，眼眶似乎有些發紅。
    我覺得有些奇怪，按理說目前應該沒有什麼事比西蒙的治療更加重要和緊迫的了。但我見史蒂芬夫婦不願多說，也就沒有多問。“好的，我明白了。”
    聽到自己的名字，西蒙留神起來。他的目光在我和史蒂芬之間來回移動，最後停在了我的臉上。
    我聳聳肩，不得不作出解釋。“也許，你會想要去見一個好朋友，呃，事實上是夏洛•默克，聽說他在薩比鎮度假，如果你想的話，咱們可以過去見見他。”
    西蒙臉上閃過一瞬間的迷茫，過了有兩秒鍾，遲疑地點了點頭。
    我心裏沉了一下，如果西蒙失語與默克兄妹有關的話，他臉上絕不應該是這個表情。很有可能，之前的猜測是完全錯誤的。但無論如何，見個麵還是很有必要的，就算是為了驗證我的錯誤猜想。
    吃完飯，我按照史蒂芬提供的號碼打了電話過去，接電話的是個嗓音溫潤的男人，名叫約翰•史密斯，自稱是夏洛的秘書。見麵時間約在下午兩點半鍾。
    出發之前，我換了較為正式的西裝。西蒙沒有換衣服，仍舊穿著慣常穿的T裇和短褲，腳上還是那雙肥大的藍色鏤空沙灘鞋。我的心又往下沉了沉。
    我是第一次去薩比鎮，西蒙還在跟我慪氣，一路上一句話也不說。我隻好一邊開車，一邊四處打聽。到薩比鎮，已經是下午兩點鍾了。
    我和西蒙在一家咖啡館吃了點兒東西，略作休息。還有五分鍾的時候，到了約翰說的那個度假酒店。
    說是酒店，並非城市中的高樓大廈，而是一座非常有特色的人家，高大茂密的植物幾乎將整座房屋包裹起來。
    門前放著幾張桌子，旁邊支著遮陽傘。一側還有幾張躺椅，三四個衣著暴露的外國女人正躺在上麵曬太陽。
    穿著白襯衣黑皮鞋的侍者迎上前來，很有禮貌地鞠了一躬。“請問您有什麼需要嗎？”
    “我想找一下史密斯先生，我們約好下午兩點半鍾見麵。”
    “好的，請跟我來。”侍者在前麵帶路，進了門口，裏麵的空間竟比外麵看到的大得多。我們順著最左側的一條用卵石鋪就的小路往前走，兩側是很少見的熱帶植物。
    走了有十來分鍾，來到一處閣樓前。閣樓前種著高大的芭蕉樹和椰樹，葡萄藤爬滿了閣樓的紅色漆頂，別有一番韻味。
    侍者剛要敲門，從門口走出來一個長相溫潤的年輕男子，穿著一雙簡單舒適的黑色皮鞋。他一開口我就聽出來了，正是跟我通過電話的約翰•史密斯。
    “你好，莫裏斯？”
    我笑了笑，上前跟約翰握了握手，“你好，史密斯先生。”
    “叫我約翰就好，請跟我來。”約翰在前麵帶路，我和西蒙跟在後麵。進去之後發現裏麵別有洞天。我原以為隻有屋外才有植物，沒想到屋裏各個角落也都是植物，似乎人反而是多餘的。
    用古藤木搭就的沙發上，坐著一個穿著隨意但頗有氣質的年輕男人，聽到我們的腳步聲，男人放下手中的報紙，站起身迎上前來，臉上帶著得體的笑容。
    我注意到，他腳上竟然穿著一雙肥大的黑色拖鞋。
    “你們好，莫裏斯……還有西蒙。”
    在說到西蒙的名字時，他的語氣明顯變得親切而愉快。
    “你好，默克先生。”當我握上夏洛的手，我發現他的手上，尤其是指尖的位置有一層厚厚的老繭。
    “叫我夏洛就行。”夏洛說完，目光立刻轉到了西蒙身上，或者說，他的目光大部分時間都停在西蒙身上。他伸出手，對著西蒙。“不跟我握握手嗎，西蒙？”
    西蒙似乎有些靦腆，過了幾秒鍾，他伸出手與夏洛握了握。
    “我總覺得，”夏洛摸著下巴，仔細地打量西蒙，“西蒙變化很大啊，高了，瘦了，還變得有些……我想是憂鬱了。是這樣嗎，西蒙？”
    西蒙聳了聳肩。
    夏洛看了我一眼，我立刻做出解釋。“事實上，西蒙得了失語症。他……呃，目前還不能說話。”
    “我很抱歉，”夏洛把我們引到沙發上，“請坐吧。”
    說話間，約翰拿來了三杯青綠色的茶水。“不好意思，這裏隻有茶。我想，也許你們會喜歡的。”說完，在夏洛身邊坐下了。
    我拿起茶杯，輕輕地啜了一口。茶水淡而有味，十分清醇。
    “到底是怎麼回事，西蒙怎麼會得了失語症？”夏洛一邊喝著茶，一邊開始詢問。“你來，是因為這個嗎？”
    我看了西蒙一眼，不知道要不要當著西蒙的麵說。
    約翰會意到了，笑著對西蒙道：“西蒙是第一次來薩比鎮嗎，我帶你出去見識一下，我相信，你會喜歡上這個地方的。”
    西蒙雖然不太情願，但出於禮貌，還是起身了。他看了我一眼，跟在約翰身後，向門外走去。
    夏洛笑了笑，道：“西蒙很信任你呢。”
    我苦笑一聲，“是嗎，我倒覺得他很討厭我呢。”
    “怎麼會，”夏洛放下手裏的茶杯，微笑著望向我，“雖然我跟這孩子隻相處了一個暑假，但我很了解西蒙。他是個快樂開朗的孩子，但並不代表他沒有喜好。相反，他不喜歡的人和事，他一眼都不會看。”
    我有些懷疑，苦笑道：“是這樣嗎？”
    “聽約翰說，你是學心理學的，應該看得出來才對。”夏洛若有所思地看著我，“也許，這就是旁觀者清，當局者迷吧。”
    我不欲去辯解這些，開門見山地道：“其實，我這次來就是想來了解一些情況。”
    夏洛臉上的笑意更深了，“你認為西蒙生病與我有關？”
    我不置可否地道：“西蒙得病的原因目前仍不清楚，我來隻是想弄清楚一些事。”
    夏洛放下茶杯，笑道：“那個暑假發生了什麼嗎？”
    我點點頭，“不錯，那個暑假都發生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