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皖從教室裏出來，氣衝衝地往樓下走。
    他知道樊建的性格，說話不過腦子，本來也沒生氣，但當陸俞冰冷的眼睛盯著他時，他心裏突然升起火來。
    隻有他自己知道，他不是以前的那個謝皖。但在別人看來，他依舊是那個惡霸，根深蒂固。
    謝皖突然有點無力，就這一天，將他的信心已經被打擊地消失殆盡。雖然他現在有了自由，但自由比起信心，一文不值。
    他趴到噴泉的欄杆上，戴著口罩，蓬鬆的頭發順著他的前傾，軟軟地搭在他的額頭，遮住了他過敏的皮膚，傍晚的陽光，像跳躍的金色晶斑，暖暖的春風吹過，在他的頭發絲間捉迷藏，一閃一閃地發著光。
    少年纖長潔白而又脆弱地脖頸，自然地彎成一個優美的弧度，像是一隻落寞、孤單的天鵝。
    靠著欄杆的女生，激動地兩頰通紅，看著自己手機裏抓拍的少年，偷偷地把照片設成了壁紙。
    心裏還有一點奇怪，以前怎麼沒發現學校裏會有這麼好看的人？
    謝皖一門心思地沮喪著，根本沒想到自己會成為別人眼中的風景。他伸出手，噴泉裏濺起的水花打到他手上，很涼。這個世界的觸覺太明顯，每個人都是活生生的人，不是書上的字，也不是虛擬的世界。
    他甚至也在這個世界裏，有喜怒哀愁。
    他收起了手，既然這樣，那陸俞這個人，他護定了！
    樊建站在謝皖後麵，臉皺在一起，搓著手，磨磨蹭蹭的，不敢叫謝皖。
    老大真的生氣了，他從樓上下來，氣得扇了自己一巴掌，為什麼總是不長記性！他發誓，以後沒說錯一句話，就扇自己一巴掌，讓自己長長記性。
    但是一看到謝皖，他就慫了，老大那一眼太冷了，他現在想起來，都覺得心底發涼。
    謝皖想通之後轉了過來，看見樊建緊張地看著他，一怔，然後一把勒住樊建的脖子，將人壓在噴泉台上，惡狠狠地罵：“給你說過多少遍了，說改邪歸正、改邪歸正，你怎麼總記不住！我今天不弄死你，我就不姓謝！”說完又勒緊了自己的手臂。
    樊建被突然壓在噴泉台上，心裏鬆了一口氣，老大還願意和他打打鬧鬧，就說明老大已經消氣了。
    他被謝皖勒得翻白眼，手拉著謝皖的手臂，連連求饒：“老大、老大，不行了不行了，要死了要死了。”
    “咳、老大，你謀殺呀！”
    謝皖微微鬆了鬆胳膊，眼睛瞪得老大，咬牙切齒地說：“記住了嗎？以後還敢亂說嗎？”
    樊建瘋狂搖頭，“記住了記住了，以後我絕對不亂說半個字！”
    謝皖把自己的胳膊放下來，踹了樊建一腳，警告他：“以後再敢亂說，我就打死你！”
    樊建一個勁兒地表忠心：“是是是，記住了記住了。”
    謝皖把前麵的頭發撩到後麵，往教室裏走，樊建狗腿地跟在後麵，像個小媳婦似的。
    晚上下晚自習，樊建像一匹被放出去的野馬似的，蹽著橛子早跑了。
    謝皖心裏裝著大事，等教室裏的人都走了，從講台上放著的工具箱裏拿出一把卷尺，踩著桌子，認真地量了量窗簾的長度，然後仔仔細細地記在本子上，鎖上教室門，走了。
    他從學校出來，直奔著商業街走了。街上雖然人來人往，車水馬龍，燈光逶迤，但商業街很多店鋪早就關門了。
    開著的也都是化妝品店，維修店，超市，還有夜宵店。
    謝皖忍下想買夜宵的欲望，努力尋找賣窗簾的地方。
    皇天不負有心人，還真有一家店是開著的，但並不是賣窗簾的，而是一個衣服店，所以窗簾的款式很有局限性，隻有一種款式。
    窗簾是雙層的，裏麵和外麵都有花紋，一麵是米白色帶花紋的底，上麵印著綠油油地大菠蘿。另一麵是淺綠色帶花紋的底，上麵是黃彤彤地香蕉。兩麵的水果都不密，可以換著掛。
    窗簾的質感也很好，不透光，也不吸熱，垂感自然。就是顏色，稍微有點豪放。
    但謝皖覺得還挺好看的，綠色和黃色是多麼生機盎然的顏色！即護眼又潮流，挺好挺好。
    謝皖拿出自己量的尺寸，賣家看了一眼，笑了，“你這是給教室買窗簾？”
    謝皖沒想到店家一眼就能看出來，有些窘迫：“是，教室窗簾壞了，我來買一個。”
    賣家很委婉地勸他：“這個窗簾比較俏皮，適合掛在臥室裏。”
    謝皖壓根兒沒賣家的後半句話，他一聽見俏皮，就想起陸俞那張冷清而略帶疲憊的臉。要的就是俏皮的，說不定也能讓陸俞變得更活潑一點。
    賣家沒想到自己不但沒勸住，而且在聽完他的話，少年竟然還興衝衝地拿了兩條窗簾。
    賣家拿著錢久久沒緩過神來，這樣的窗簾，學校會讓掛嗎？
    第二天還沒到五點，謝皖就被被鬧鍾給吵醒了，從床上像喪屍一樣地爬起來，洗掉了臉上的藥膏，痘痘竟然下去了一大半，臉也恢複了白皙。
    謝皖將藥膏畢恭畢敬地放到床頭櫃，真沒想到，這個藥這麼起作用！必須得好好留著。以後晚上吃烤串，吃完就抹上這個藥，第二天又是一個清清爽爽的他。
    他沒有磨蹭，拿了一條窗簾，將另一條疊得板板正正的，這一條是換洗的。一條窗簾一直掛著，他一想起來就覺得髒。
    謝皖到的時候，教室門都是鎖著的，他從門上麵的夾層裏把鑰匙拿出來，打開了教室門，鬼鬼祟祟地往後麵看了一眼，很好，整個走廊裏靜悄悄的，沒有一個人。
    他打開燈，拿出窗簾開始自己掛窗簾的大業。
    他把綠的那麵放到外邊，顫顫巍巍地爬到陸俞的桌子上，戰戰兢兢地掛窗簾，眼睛隻往上看，不敢低頭。僵硬地像個沒有感情的機器。
    幸好就他一個人，不然要是被別人看見堂堂班級一霸竟然恐高，那他的一世英名就毀了。
    謝皖掛完窗簾出了一身汗，慢慢地蹲下來，很狼狽地跳下桌子，擦了擦額頭上的汗。
    默默祈禱：希望窗簾永遠像剛買時這麼幹淨，站在桌子上掛窗簾，真的會要了他的命！
    然後擦幹淨陸俞的桌子，把書包放到自己的桌子上，關了燈，鎖了門，高高興興地出去吃早餐。
    謝皖走在走廊裏還興奮地蹦了兩下，這是他第一次做好事，還是不圖回報的那種。他差點都被自己感動哭了，太善良了！他就是世界上最善良的人！
    但在那邊樓梯處，站著一個人，抱著胳膊，臉色冷清。看著那個蹦蹦跳跳的人，眼色低沉。

    作者閑話：

    做好事被人發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