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春，酒吧。
    幾天了呢？少年雙眼迷離，修長的手指若即若離點著麵前的玻璃杯壁。
    晃動雜混的各色光影透過隨著聒噪起舞的人群投射在他身上，忽明忽暗，將那張清麗純真能到臉勾出了幾分綺麗。
    幾道目光黏著在他身上，蠢蠢欲動。
    不過少年沒有理會。
    他掏出手機，點開了一個對話框，再三確認沒有新的消息。
    他目光更加暗淡，臉上更加了幾分失望，向上翻了翻消息記錄。
    對話框前幾天還是你來我往熱熱鬧鬧的，最近幾天卻隻有少年單方麵的對話。
    “元木，對不起”
    “你接一下電話好嗎”
    “我想要和你好好談談”
    “我隻是太慌亂了而已”
    “我愛你啊”
    江一一條一條輕讀出聲。
    讀畢，苦笑一聲，端起酒杯猛灌了下去。
    烈酒入喉，讓酒性不算好的他嗆了幾下，頭疼加深了幾分，意識也更為昏沉，但他隨即還是再要了一杯。
    新酒杯沒有溫度，江一捏住細細的杯頸，把手機重新放回了兜裏。
    頭腦雖然在酒精作用下混沌，但是他意識裏有一隅清醒，不斷不斷地提醒自己，離上次他和李元木談話，已經四天了。
    著四天裏，元木沒有回過他一條短信，沒有接過他一個電話，甚至去學院找他，也發現他從那天以後沒有來過學校。
    他是真的生氣了。
    與季飛千碰麵的那天，在所有人走後，他坐在元木床前，等著他醒來。
    他的手指掠過發梢，一點點滑過眉間，再輕按住睫毛，接著從鼻尖滑下，最後細細描繪李元木唇的形狀。
    他英俊得張揚而狂妄，五官極具氣勢且完美，江一摩挲了他的唇半晌，最後低頭吻了上去。
    他愛元木，愛得全心全意，不會理會元木媽媽的離間，不會在意季飛千的挑釁，他在意的，從始至終隻有一個，就是李元木本身。
    所以江一不會輕易放棄，他要等愛人醒來，認認真真地聽一句解釋——如果不弄清楚季飛千和他的關係，這將會是兩人之間的一根刺，雖然細微，但是一旦被提起，就會蟄得雙方鮮血淋漓。
    江一要趁早拔出這根刺。
    替身嗎？
    江一握住熟睡人的手，他愛李元木，自然明白愛一個人自己會變成什麼樣子，他相信元木對自己同樣有愛意。
    他就這樣守了一夜，從夜色黑沉到天空泛白，再到李元木睜開了眼睛。
    隻是……
    元木在聽見他話後勃然大怒，甚至於有些歇斯底裏，嘶吼叫囂著江一不相信他，責怪著自己懷疑他的愛意。
    他就像一隻被拔取了逆鱗的猛獸，渾身是刺，近乎瘋狂。
    江一當時被嚇得不輕，他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李元木，況且他隻不過是問了一句季飛千和他的關係，他隻想要愛人一句否認，僅此而已。
    再後來，李元木摔門而出，再也沒聯係過自己。
    江一眼角突然有些癢意，他伸手摸了摸，一點水跡附著在指尖。
    他有些委屈，反複思考自己是不是真的做錯了，可是他沒有質疑，他隻是想要明白季飛千和元木到底是什麼關係。
    他也有自尊也有自我，任憑誰被說作是愛人的替身都不會好過。
    但為什麼元木會這樣生氣？
    以前他們不是沒有過矛盾，每一次都是他先服軟，認錯到最後都會發展成親親抱抱。
    但是這次，元木徹徹底底不理他了。
    眼眶越來越熱，江一低著頭用手背胡亂抹了幾下，吸了吸鼻子，一口飲幹杯中酒。
    他終於醉了，一邊伸出手向調酒師比了一個一，表示還要一杯，一邊拿出手機給李元木發了自己的定位，外加一個簡簡單單的字：“來”。
    後麵的事情由於酒精的原因被分崩割裂成零零星星的碎片。
    他拒絕了幾個搭訕，麵前的空杯越來越多，直至最後有人握住他舉著酒杯往嘴裏送的手，熟悉的海洋香調。
    眼睛模糊，麵前人影重疊，一片光影斑駁。
    他用力抱住那個人，一遍一遍喊著李元木的名字，泣不成聲。
    對方回抱住他，溫暖安心。
    江一被委屈、不安、難過、思念填滿了心房。
    他勾住對方的脖子，踮起腳去親吻他的眼角，“我愛你呐”，他說，“李元木我愛你啊！”
    對方問了一句什麼，他沒有聽清，所有的聲音傳進他耳朵裏都是破碎的音符，他下意識地點點頭，聞著熟悉的味道，帶著笑意閉上了眼睛。
    下一秒他就感受到了落在自己唇上的吻。
    恢複意識是隔天早上，他在醉酒中醒來，發現自己一個人身處在一片狼藉的陌生旅館房間，身上布滿歡。愛的痕跡。
    他還沒有反應過來為什麼李元木會不在醉酒身旁。
    下一刻房間門就被用力打開，李元木衝了進來，怒火滔天，他看見自己的瞬間，麵容冰冷，眼裏充斥著寒涼和難以置信的失望。
    江一瞬間明白過來昨晚和自己共枕的不是李元木，而是他認錯了的人。
    世界仿佛在那一刻崩塌。
    第二天李元木就去了國外，斷了和他所有的聯係，就這樣過了五年。
    那一段時間江一渾渾噩噩，他的人生像是多米諾骨牌，從哪之後，準備了一年半的考研在這最後關頭全線崩潰，他錯過了心儀的記者職位招聘，養育他長大的爺爺病重離世。
    爺爺下葬那天，江一蒼白著臉跪著，一下又一下狠狠磕頭，他不孝，錯失了所有，也沒讓爺爺看見自己出人頭地的那天，甚至都沒有把考研成功的消息帶到他身邊。
    他一敗塗地，孑然一身。
    江一猛然驚醒，臉上一片濕潤，像是細細密密的小刺刺著臉頰。
    掀開被子下床，去衛生間洗了一把臉。
    江一看著鏡子中的自己，李元木轉身走後他再也待不下去，季嶺送了他家，他脫了衣服直接上床，把自己埋在被褥中。
    沒想到夢見了以前的事。
    他並沒有卸妝，那些東西被摩擦掉了一部分，殘妝留在他臉上。
    落魄而狼狽。
    江一挽起了衣袖，在小臂上有一道又一道淺淺的痕跡，比正常皮膚顏色要淡一點。
    他自。殘過，曾經的他不想死，但是也不想活。
    那時季嶺找到他，奪下他的刀片後狠狠給了他一巴掌，“為什麼要為了一個人吧自己折磨成這樣。”
    他始終站在江一這邊，堅定不渝。
    江一垂下了眼睛，是啊，現在他有了新的生活，有一直關心自己的朋友。
    以前的事……是他辜負了李元木，他如果想要什麼補償，給他就是。
    他等了李元木五年，每天捧著自己的心一筆一劃刻出對方的名字。
    這樣，算不算是一種償還？